也许只是梦，一个极长的噩梦。我不知所措，又走回到原先那棵树下，慢慢躺下，闭上眼睛，希望尽快梦醒。

再醒来时，我仍在原地，只有心中的恐惧愈来愈甚。我将右手塞中，狠狠咬了一，右手顿时一阵剧痛。这一切竟都是真的，我并未在梦中。我又奔到水塘边看时，仍是先前那丑怪之极的模样。我竟真的被换了一张脸。

我无力地跌坐在水塘边，不由自主伸手去撕扯我的脸，但无论如何用力撕扭，脸总是又恢复到水塘中的模样。并没有将我易容，我确实变成了一个丑怪之。我再也不是花神让道林睿意。

先前那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道：“你是不是原来不丑？忽然变成了这么丑？瞧你这难受样子，原先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我想着种种前尘往事，一时间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化庄周，不禁茫然。那少叹了一气道：“那也无用，老天从不让好过。就像有的昨天还奔跳，今天就突然死了。”她走到我面前，抛给我一包枯荷叶。我打开看时，里面是一条大大的烤鱼。那少没好气地道：“吃了罢，别饿死了。”

我虽然已有许久未曾进食，如今吃着香的烤鱼仍味同嚼蜡，道：“这是哪里？”

那少不耐烦地道：“这里是赵塘村，我叫苏雀，山雀的雀。乡亲们都叫我阿雀，你也叫我阿雀罢。”

我点点道：“阿雀，那你可知这里隶属于何州何道？”

苏雀摇道：“对不住，这些我可都不知道，我不识字。”

我又道：“那你最远去过哪里？”

苏雀道：“我最远去过县里，县里很远，要走两个时辰的路呢。”她皱了皱眉，又道：“冬天的时候，我们打上的鱼虾还能拿去县上卖钱，到了夏天就不能去县上卖鱼虾了，路上两个时辰，鱼虾都臭了。”

原来此处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

苏雀虽然一看到我的脸便现出厌恶之色，却仍向我说了些村子里的形，道：“你眼下有什么打算？”我苦笑道：“我如今这模样，早已无处可去。”

苏雀同地道：“也是，我都不敢多看你几眼，恐怕你原先的熟定然不会再认你。”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师父。纵然天下都不认得我，师父又怎会不认得我？即便不认得我的脸，又怎会不认得我的武功？只是天下之大，我又该往何处去寻她？

忽听苏雀道：“今晚你便睡在我家罢。只是男有别，你只能睡在屋外院子里，我会给你席的。你也不能白吃白住，每天都要给我活，算是我雇的长工。”

她忽然嫣然一笑道：“还好你长得丑，决计没相信我会看上你，不会有说闲话。若是你长得俊，我还不敢收留你呢。”

我看看满院晾晒的渔网，又看看满天星斗，以为我会睡不着，但很快我就睡了。

梦中，我仿佛又回到了积艳山，正与龙骧军一同练，用膳之时，看着王祁与柴衮一起说说笑笑，互相在对方碗里抢吃。忽然又看到了张远，他笑着道：“又有给主公送了良马，请主公这便去试骑，若有主公不要的，也赏赐一匹给我。”

还未完全醒来，我已知是在做梦，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亲朋、兄弟与手足，如今只能在梦中见着。我愿永远在梦中。

天光逐渐透亮，我躺在席上，强令自己平复心，用衣袖慢慢擦去满脸的泪水。忽然远远似乎传来阵阵的惨呼声，声音极是痛苦。我不由一惊，莫非有正遭虐打？

我一个打挺，跳了起来，正欲辨明方位时，只见屋的门开了，苏雀走了出来。她见我神吃惊，只平静道：“不妨事，是虞叔的腿又疼了。”

我踌躇道：“他经常腿疼么？可有法子医治？”

她摇道：“他的腿已烂了七、八年了，哪里有法子治？县上的徐仙官说，只有把腿砍了才不会再疼。”

我心里一紧，这小小的渔村里，谁又有胆量去砍断腿？

苏雀又道：“去年，虞叔疼得实在受不了，央求县上的郑屠夫来帮他把腿砍了，便是失血死了也愿。谁知郑屠夫都已到了虞叔家，明明已把刀举了起来，却最后还是不敢，又放下刀走了。”

苏雀叹道：“虞叔实在太苦，可是谁也没法子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