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高悬，但张濬只觉得浑身发冷。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刘崇望咽了唾沫，又看了看一片混的军营，长叹了一气。

主帅没有任何威望，大小将领也是包，勉强将军士带到泾州就已经是侥天之幸，夫复何言？

他突然想起了李琢这个。

名将李晟之孙，李听之子。家族出身孙志直凤翔一系的安西北庭军，后神策军，屡立战功，正儿八经的京师将门之后，当过横海节度使，善于领兵。

讨李国昌父子之时，带着三千神策军河东，指挥着诸道兵大沙陀。

但李琢的结局如何呢？

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也就加了一些荣衔，然后也不给神策军兵权，而是外放当随州刺史。

可笑可笑啊！如此之功，不重赏本来就说不过去，居然还给贬到了外地，到死都不能回京。

神策军，完蛋了！

“邵树德此贼！”之前一直沉默的张濬，嘴里突然蹦出了句。

“嗯？张帅此何意？”刘崇望一愣，有些不理解。

“唉！”张濬叹了气，道：“吾不意神策军竟荒废至此。昔年杨复恭带了五千忠武军神策军，本是锐能战之士，惜被邵贼夺走了。”

刘崇望愕然。

杨复恭从河南带过来的那批确实能打，忠武八都嘛，与巢军正面血战过，但都被邵树德拐走了，现在谈这些做甚？

不过张濬的话也给了刘崇望一个思路。

其实，最早的那批神策军，在长安安家后，也慢慢变得不能打了。但朝廷不断吸纳军阀降兵伍，而且那时候有老将把关，吸纳进来的都是降兵中的壮，有战斗经验，朝廷给的赏赐也丰厚，自然能打。

就这样，将神策军的战斗力硬生生维持了二十年不坠。

二十年后，战斗力又有所下滑。

朝廷故技重施，每一次征讨骄藩、逆藩，总注意收纳锐降兵，还把滞留长安的西域胡酋豪、安西军将官后代全编军伍，这样又维持了二十余年。

在整个宪宗朝，神策军还是能打的，不过战斗力再度下滑也是从这时开始。

其实说真的，作为京师禁军，神策军的战斗力维持了将近五六十年，威压四方，战功赫赫，已经非常不错了。

承平后堕落，或许是历朝历代禁军都难以改变的宿命。

刘崇望觉得，要想再度恢复神策军的战斗力，或许只能从收编能打的藩镇兵手。

只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军士们大包小包，纷纷出逃，军官不能制，甚至就连军官也加了溃逃的队伍，仅仅因为一句不辨真假的传言。

能因为流言就溃逃的军队，已经无法信任了。

刘崇望突然想流泪，圣还对神策军寄予厚望，出征前还兴奋地说，在河北、河南诸镇募兵顺利，已得壮两万余，正开往京师。

晚了啊！

“张相，诸军闻风而溃，不管传言真假，这仗肯定不能打下去了，还是趁早走吧。泾原军若得知消息，定全军杀来，我等岂不皆成阶下囚？”刘崇望劝道。

张濬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

“车驾呢？”他问道。

亲将立刻去找了。

“罢了，来不及了，骑马走吧。”张濬也不嫌颠得痛了，急吼吼地说道。

长武城之外，泾原军也有些哄哄的。

“诸位，且听我一言。”张钧已率泾原军主力赶至，但他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劝住军士，让他们不要去长安。

“昔年程帅在时，我泾原将士可谓忠矣，战黄巢、吐蕃，未尝落于后。”张钧继续说道：“而今何苦犯阙呢？汝等只需谨守营寨，某这便派陈从事前往京师，向圣禀明实。圣知晓我等苦处后，定然不会追究。”

“张帅所言乃老成持重之言。圣怜悯，或还有赏赐发下。”张钧的幕僚、军府从事陈讷帮腔道：“财货断不会少的。”

“张帅，朝廷都这个样子了，还怕他做甚？”

“吾等不犯阙，但诛杀昏官罢了。”

“说得极是，便在殿外列阵，圣谓我辛苦，定有慰劳。”

“还有长安的小娘子！”

“哈哈……”

张钧越听脸色越不好。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泾原底子怎么样，现在去长安，只会死路一条！

不是怕了神策军，而是怕其他“忠臣”。

“大兄言之有理。”领兵胜了第一场的张鐇突然话了，只听他说道：“某家中还有些财货，便拿出来散给弟兄们好了。犯阙的事，还是不要做。”

“滚一边去！”一名小校突然怒道：“老子敬你时喊你声后院将，不敬你就喊你张鐇，你待如何？之前已经跟大伙说好了去长安，此时又反悔，拿弟兄们当猴耍吗？”

“此言而无信，现在便砍了他！”一名军士突然吼道。

很快，十余名军士响应，拔出了刀。

张鐇的亲兵也拔出了刀，而他们这个略带敌意的动作激起了更多军士的愤怒，有已经给步弓上弦了，眼里杀意十足。

眼看当场就要哗变，张钧的额也流出了冷汗。

“把器械都收起来，都是自家兄弟，动刀动枪像什么样子？”他是对张鐇的亲兵说的。

不过军士们根本没理他，越来越多的鼓噪起来。

“现在就走！”

“不走便诛你全家！”

“还和他废话什么？没了咱们，他算个！”

“谁愿意当节度使？带我等长安。”

有几跃跃欲试，眼中野心丝毫毕现。

这个年月，一介小军官甚至普通军士、山匪贼寇之流当刺史、节帅的比比皆是。

有家世，出身牙校家庭固然好，但也不是必需的。

湖南观察使辖区有兵，山上土匪城，直接大呼我来当刺史，给军士们许诺若，结果就当上了，把阻拦他们的将门世家的砍死。

随便笼络一波稍微能打的，占了守备空虚的州城，运气好的话，朝廷也给你封官了。

有家世固然好，没家世也不打紧，朋友多就行。兵之时，振臂一呼，就会发生其他朝代难以想象的奇妙事。

这是晚唐区别于其他王朝末年的重要特征。

军士集体跋扈，不但蹂躏百姓，将门世家这些其他朝代的上也被搞得焦烂额。

贪墨军饷、昧功劳、折辱士兵，都是这个年代为将者的大忌，一不留神就会被砍成泥。

魏博节度使去世，大伙公推新节度使，豪门大族为何对那些地位低贱的下级军官、大兵们如此迁就？风气如此，没的办法。

在大兵们那里坏了名声，你就很难当节度使了。即便当上，也坐不稳，很可能以悲剧收场。

如今的泾原军中，有威望的并不只有张氏兄弟。

有些素有勇名的下级军官，能拉拢到不少。平时或许没办法，但眼下可不就来了机会了么？

张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更体会到了当年程宗楚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