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碎纸屑。

“是你违约了，寻血犬，看看你都了些什么蠢事？”

上边的油墨渍还没，像是新写上去的。

大卫的脸色剧变，在瞬间想通了缘由。

——是【画眉】的！

一时间，这位没有感的杀手感自责，对自己的“艺术作品”感到的羞愧。

“你还有五天时间。”露丝关上火炉的风道，薪炭渐熄，羊尸已经叫她吃掉了大半，“如果你拿不回证据……”

大卫：“没有如果。”

露丝：“我会给你增派手，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事要得净漂亮！”

大卫：“要不要把伍德绑回来？”

“为什么要绑他？”露丝反问。

大卫：“督统到了镇子上，你还用得到他，他是普拉克家的法定继承，你指望他家帮你还债。”

露丝骂道：“你的脑袋是生锈了吗？那个小家伙他会怕死？他一点都不怕死，也不会因为死亡威胁就乖乖合作。”

大卫恍然大悟：“哦！要绑他的家!”

主仆俩心照不宣地换了钱币与新合约，在夜色的掩护下，大卫先生匆匆赶回占星铺，要磨亮刀子，准备杀。

星期二的夜里。

伍德先生砸烂了酒窖的门，将家里所有酒酿都弄了出来。

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能杀菌，留作包扎用的伤药，高粱酒和蒸馏酒分作四十大桶，给每家每户的农，一个个吩咐过去——不许私自喝，周六宪兵队来了，拿到镇上换钱。

朱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弟弟这是要分光家产？他又发癫了？

萱丫只愁家里没有医生——没有医生，这些劳工哪怕了层皮都觉得自己会死。面对土匪时，哪里还有动手杀敌的心思？

但是动员大会的景却出意料。

薇薇带着几个仆，给庄子里的乡亲们搬来一张大圆桌，做好饭菜，倒上牛。

每家每户的代表脸上愁云密布——大家都明白，大庄园马上要遭难了。

这顿饭吃得很慢，因为大家都在想，时间拖得久一点，就不用那么早去田里放哨。

等太阳完完全全沉进地平线，等瓶空了，菜碟和刀叉撤下去，等乌鸦又一次飞上天。

——伍德往桌上撒满了契。

他大声喊，要让每一个都听见。

“你们以前是隶。”

他看见有吃饱了犯困，要睡过去。

“睁开双眼！”

他听见窃窃私语，有几双手往桌上扒合同，拿走的，最后却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地放了回去。

“拿去呀！拿走了你就自由了！”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一双双手开始在桌上寻找【真名】。

“不光是你，你的家，你的儿都自由了！以前你们是我的财产，是我的私有物。连家都是我的！现在不一样了！”

很快，桌上净得只剩下了脏手印。

伍德说：“现在地里的庄稼，屋子里的酒，你们在工厂的劳动合同，都属于你们了。”

篝火照亮了农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伍德大声问：“知道吗？明白吗？你看看这座大庄园，它以前只是个暂住地，你要向我租，要受我盘剥，不然只能低声下气的叫我主子，接着当隶。”

无数双眼睛里，有怀疑，有忌惮，有不可磨灭的嫉妒与仇恨。

朱莉大小姐一气没提上来，差些昏厥过去，嘴里喃喃自语:“他是疯了，一定是发癫了。要是爸爸知道了，能从冥府里气得活过来。”

伍德喊：“你们住的房子都是你们的，住到儿孙满堂，住到你厌了累了！还能卖掉它！我现在遭了难，你们都明白，跟着我可能会伤会死。我要是拖着你们陪葬，到地狱里还得赎罪——”

话音未落。

桌上多了一张合同。

薇薇把自己的契扔了回去，她憋着一气，忍着眼泪，嘶声大喊。

“少爷！我的家就在这里呀！”

紧接着，是薇薇的娘一家子，都将契整整齐齐放回桌上。

大圆桌涌来更多的，不光是每家的主，还有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

“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还能去哪儿？少爷？在庄子里选块好坟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婆大着肚子，最近的镇子离这儿有八十里路，路上全是强盗，全是法官雇来的强盗！”

“我跟过四个老爷，逃了四次，差点被打死，小姐是对我最好的那个。”

“薇薇说的没错，我的家就在这里，不管别怎么选，我们家不会走。”

只过了短短一分钟，桌上又堆满了合同。

朱莉总算缓过一气，把劳的卖身契拢齐了叠好。

在面对伍德炙热的眼神时，朱莉闪烁其词不敢与之直视。

伍德拉来萱丫，往姐姐身前一站。

朱莉抿着嘴，脸上满是委屈，她把尾指上的钻戒取了下来，不不愿地送给弟媳。

“够了吗？小萱？”

邵小萱笑嘻嘻地说：“你叫我达里欧的时候，更自信。”

这姐姐突然愣了。

她一狠心，一咬牙。

“子不过了！”

拿来火把，将契付之一炬。

在一场火焰中，普拉克家辛辛苦苦经营了两百年的种植园就这么没了。

火星冲天，让脸颊发烫。

焰光点燃了圆桌，汹涌的火舌吓得乌鸦往田地里飞，可是它们怎么飞，都好像逃不出这场大火。

——对大卫先生来说也一样。

当他秣马厉兵，带着三十来号“山上的弟兄”，骑着马兴冲冲的来到大庄园时。

他给每个兄弟配了马，带好枪，拿上开路的钩镰猎刀，免得被松软的农地和农作物拖慢了冲锋的速度。

他想，照小报童的信鸽送来的信件所说，这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大卫先生还怕弟兄们杀得不够快，三十来的队伍分作两路。

一路从南边的农地冲进去，见就杀。

一路从西边的牧场进攻，两面夹击。

然后约定在庄园的花圃汇合，清点数，要是找到了普拉克家的家眷，那就活捉，接着往东北两个方向剿杀剩下的。

大卫看着天上的星星，用他业余占卜师的职业技能，给兄弟们算了一场富贵好命。

土匪的队伍变得士气高涨，大家都是露丝法官雇来的，露丝信鬼神，他们也信！

可是计划开始实施时，却发生了变化。

马儿喘着粗气，从镇上跑来大庄园已经耗了不少体力，蹄子陷进湿软肥硕的农田里，开始举步维艰。

匪帮的弟兄们使劲甩着鞭子，抽得马驹上开始流血，才堪堪算作有了冲锋的力道。

十来位嗜血的匪徒杀气外露，两眼通红。

紧接着，撞上了一根根挑水麻绳做的绊马索。

南边来的队伍里，当场摔死了五个土匪，还有三个让马驹踩断了骨，需要做截肢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