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当两淮苏北渐渐摆脱了极端农化的困境，们不再迫切下南洋时，传唱起了一首名为《无向南洋死歌》的歌谣。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第一批历经了下南洋苦难的们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总会想到那个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的下午。

劝君莫要下南洋，南洋恰似鬼门坛。千个去无转，知生知死都是难。

百般道理微末处，赚钱吃屎都艰难。中介只说南洋好，赚钱如水一般舀。

似表子嘴一张，亲朋不可信其言。到处骗惑来去，心中只赚中介钱。

千个中介无好死，分尸碎骨绝户延。几多来信其谈，抛却坟墓与祖茔。

光棍单身还做得，无个父母家眷连。涓定吉与良辰，弃屋离乡泪连连。

南洋远于万里外，做工劳作顶船钱。家眷船倍价，各路银记心田。

大船还在港据，又等好风望好天。也有等到二三月，期间吃住做工还。

顺风相送倒容易，不到一旬至南洋。踏上爪哇就知惨，先见坟堆三百联。

各打算寻出路，或是雇工或长年。可比家乡卖牛马，张嘴看牙敲骨镰。

少壮之价稍高，一月算来银两钱。四十以外出岁，一年只堪算半年。

自己无帐任蚊咬，自己无被任冻寒。欲求己身衫裤换，只能记账买布缠。

年算来年尾去，算来又欠雇主钱。欲走奈何账未还，再做一年二两钱。

大年三十祭祖，心中想起刀割般。上无亲侍下无子，就在主家过大年。

初一歇到初四止，除扣费用钱一千。抢劫不过亦如是，南洋各处尽皆然。

讲南洋出谷米，亲自食来泪汁咸。一餐饭无百粒米，全是木薯南瓜填。

木薯烧心难，依旧吞得下喉咽。食得多来怕胀死，食得少来力活难。

妻若随无事做，无奈接客以换钱。野夫屋丈夫接，屋外只坐乌禅。

不论男并，每年千万植园。千误万差在当时，不该信闯南洋。

李陵误单于国，心怀常年汉江山。我今至此也如是，黑发及为白发掺。

心中欲逃无盘缠，做工一年又一年。三年船资十年债，十年老去仍欠钱。

归家若说南洋好，必是花娘表子言！叮嘱乡亲并父老，切莫信说南洋好。

每有子弟非要来，棍断腿锁屋还。一曲悲歌句句实，并无一句是虚言！

这当然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歌谣，唱出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他们去南洋，就是实质的债务隶，只是大顺不准有隶，于是不能说他们是隶。

一辈子都还不完说好三年船资的债务，其实也有些夸张，但也只能算是略微用了夸张的修辞方法，距离造谣倒还差了挺多。

雇主总有各种办法，叫你欠钱。

之前邦加锡矿上的手段有的是，那都是可以借鉴的“优秀”管理经验。达维亚糖厂虽没了居留许可证问题，但只要思路对，总能发散思维想出新手段。

每年若能余下钱，那简直可以算作是会计瞎了眼了。

木薯里面有氢氰酸，他们不知道原因，只是知道木薯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死。

但于现在，他们既不知木薯是什么，也不在乎吃了会不会死。挨饿的时候，粪坑里捡到的烂地瓜，已经完全乌黑了，苦的叫直呕，也没说吃了就都死了呀。

此时此刻。

这些灾民并不知道在南洋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只是凭那些“贩子”舌灿莲花的语言，早已经因为绝望和常年天灾而无神的眼珠，重又有了的光彩。

当然，这时候的“贩子”，和许多年后小农稳固时出现的“中介”，并不是一种。

但这时候说的这些话，和将来要说的那些被称作“必是花娘表子言”的话，也没什么区别。

“去吧！南洋可是好地方。那里的大米，一年能种三季，只要撒上点种就能收。”

“也根本不用去考虑这个时节、那个节气。你在这，春上一场寒，错过了节气，今年就完了。可到了南洋，什么节气、什么子，都不用记。”

“去了就三年的活，顶坐船过去的船资。完三年，债还清了，到时候愿意继续，就继续在种植园里。”

“不愿意了，那就再几年，攒下资本。买点地啊、自己种点啥。只要有力气，那里的一亩地顶这里十亩，难不成还能饿死了？”

“而且，个几年，主家给你们存着钱。到时候，分给你们一块保证饿不死的地，哎，到时候你们自己盖个小房子……南洋那可暖和啊，树叶子遮着雨就比这里强。完后自己种点什么，够自己吃的。缺钱了，就继续在种植园里做几年工。”

“你们吃过椰子吗？你们吃过菠萝蜜吗？你们吃过芒果吗？南洋那里，满山都是，就算去山里捡这个吃，也能饿不死。那菠萝蜜的果子，就像是白糖……呃，你们没吃过白糖，那苞谷秸秆总啃过吧？比那甜的多……”

“去了那，好好几年，房子、媳、地，啥都有了。就算娶不着咱汉家，找个当地的夷，那也不愁。”

“夷一样能生娃。该有的都有。”

贩子唾沫横飞地讲着南洋的种种好处，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巧，只抓住两件事。

现在。

未来。

现在吃饱。

未来希望。

现在吃饱是奢望。

未来希望在眼前。

许多年后，当《无向南洋死歌》唱起的时候，两淮地区的社会形态、小农生活，已经和现在很不一样了。

而现在，即便如同后来这死歌里唱的那般，对这里的来说，那也是充满希望的生活。

至少，比现在要强。

这些百姓从出生到现在，上一次感受到“希望”的感觉，还是小时候饿的时候哇哇哭，母亲会哺自己。那可能是他们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希望大部分时候能满足的一段子。

从那之后，一直到今天，才算是又一次在内心燃起了一种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们不在乎椰子还是菠萝蜜，甚至丝毫不关心比苞米秸秆甜许多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在他们的想象中，或许就是橡子、柿子之类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吃，只要是满山都是，那就饿不死。

而且那里居然没有冬天，不用考虑四时节气。不用如这里一般，一场秋雨、一场春寒，一年的收成就剩不下多少了。

活着，比什么都强。

更更更重要的，便是只要去了南洋，这边欠老爷的印子钱，一笔勾销。这一点是官府作保的，虽说是把债记下，按照《大顺律》，最高额两倍做账目，后偿还。

但一个个都想着，还钱？还个！

便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愿意去南洋了。

虽说按照他们粗浅的认识，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那边的老爷也未必就比这边好多少。

但想着，这边都他妈这样了，再差能差到哪里呢？总不能吃喝血吧？

不远处，阜宁县县令看着这些被鼓动起来想要去南洋的灾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