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出了要免债之外，竟还要减租。

就是维系正常的租子水平，士绅们一答应下来。

“自然，自然！大尽管放心，朝廷蠲免钱粮也正是为了百姓。我等自要体察朝廷苦心。一切租佃事，皆如从前，不敢轻动。”

“那就好啊！那就好。”县令语气很重地说了两声好，又道：“天灾、祸，朝廷明察秋毫。”

“若因天灾起流民、民变之事，那谁也没责任。”

“可要是赈济也下拨了、蠲免也蠲免了，却还出了什么大事，那就是我们这些地方官的责任了。”

“你们心里知道就好。如何做，本官也不需教你们。”

“若这三年无大灾，朝廷蠲免期间，我希望本县犬相闻、皆乐业。若无大灾，又有蠲免，却还出事，本官就少不得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乡绅们忙忙点。

县令看看乡绅，再看看那些眼里流露出活般色彩的百姓，心道难啊，麻烦事还在后面呢。自己只能是能拖一年是一年了，明年若真出了事，免不得要申令常佃之事。

又想着刘钰这些年东杀西讨赫赫威名，心道兴国公啊兴国公，我看你非要在这两淮，栽个大跟不可。

…………

远处，贩子身前，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跪在那，不断地磕。

年轻男子的旁边，是个抱着孩子的。披散发，满脸都是灰泥。

胸前因着这场灾，早已经瘪。

只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盛赈济米粥的碗，用喝一点粥，仔细咀嚼碎了后，一点点度进孩子的嘴里。

年轻男子不断磕，磕的地咚咚响。

“大！老爷！您行行好，让我们上船跟着去南洋吧。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贩子也是灾民出身的海军，看着这一幕，心里也难受，却还是道：“规矩就是这样，我是当兵出身的，凡事讲规矩。”

“就算没规矩，这种孩子也不能领。就说大坐海船，都能把胆吐出来，此去南洋万里，这孩子若经风，定是活不成啊。”

年轻男子哭求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真实死了，是他命不好。大也是穷苦出身，也知道，咱穷苦家，养孩子没那么麻烦。”

“孩子也不耽误我家里她活。”

“孩子找点土，放土堆里就行。拉了、尿了就在土堆里。晚上回来喂喂就成。”

“一点也不影响活啊。”

“老爷，大！您行行好，让我们也跟船走吧。求求你了！”

贩子叹了气，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拉尿都在沙土里和畜生没啥区别。甚至还不如畜生，猫还知道自己挖个坑把屎尿埋上呢，小孩子懂个啥呢？

只是从军之后，自己阶级上升了，这才算是家里用褯子了。

可他依旧摇摇。

“只要喘气的，都算。国公说，他可不想看着，拉了百个，到地方只活了十个。死多少，是有指标的。”

“若无指标，那可不套了？规矩定下来，跟打仗一样，是为了活更多的。你这孩子太小，但也是喘气的，到时候算、算死亡指标也得算里……指标……指标是军中话，意思就好比，100个，只能死20个，死多了就得罚钱。”

“说真的，小孩子有几个能活到成年的？我听我妈说，她一共生了八个，最后就活了仨。”

“咱们都知道，如今这年月，八岁以下的孩子，都不能算活着，只能算暂时喘气。”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子孙满堂，八岁的没名。说哪天死，哪天就死了。这要占死亡指标的，我那主家肯定不要。”

“我也难办啊。”

“你就是把磕了，我也没办法啊。伙计，你再磕也没用，我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别说磕这点血，断胳膊少腿我都见的多了。说不行，就不行。”

“你看我这也残废，家是看国公的面子给我找点活做，看我为国家流过血挂着勋给我谋个生路。我也不能给脸不要脸啊。”

“这年月，谁活着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