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志文倔强地独自往前走，走得摇摇晃晃，有气无力。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他的后脚跟几乎都抬不起来，颤巍巍地落下，就像踩在棉花上。臃肿的羽绒服好像买大了，穿在他身上似乎在晃晃。

一会内八，一会外八，两条腿都歪歪斜斜地扭起来，像喝多了酒的醉汉。

可他还是就这样撑住自己，不能倒下，稍稍停顿片刻，又往前走。

他那瘦削单薄的背影，前一次看到还是挺直的，此时都变得佝偻，三十多岁的此时看起来就像六七十的老。

这就是男大多数时候。

太多的东西无法说出。没法像那样放声大哭，也没法像那样有闺蜜可以倾诉。

再难再苦，都会沉默地扛起所有的委屈、艰辛和痛苦。默默地为了家，为了，撑起一片天。

有些男会跟好兄弟一起喝酒醉一场或者去ktv唱个歌，吹个牛打场牌，至少可以缓解下绪。

恐怕钟医生都没有。陈警官看得出来。他们是一类，很自律的那类，把责任看得很重的那类，很内向的那类。这类往往把自己放在最次要的位置，活得很累很累。

钟志文孤独而沧桑的背影，陈警官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酸。他冲上前去，扶住了钟志文摇摇欲坠的身体。

“别……别……别……”

钟志文眼皮子重得都睁不开了，虚弱地想要推开陈警官的手。这已成为他做呼吸科医生的本能，不能近距离接触病。一松手，却差点往地上栽下去。被陈警官牢牢地拽住。

“听我的。我开车送你去。”

陈警官一咬牙，顾不得那么多了。蹲下身背起钟志文就走。

他果然病得很重。整个身体隔着羽绒服都感觉到非常地烫。中呼出的热气到陈警官脖子上，让陈警官又害怕又担心。凭他照顾小儿子发烧的几次经历，他感觉钟医生这会至少烧到了三十九度以上。

明明看起来一米七几的个子，背在身上感觉不过一百二十来斤，跟陈警官老婆差不多重的样子。

“我们去哪里？”

“平……安……医……院……”

钟志文似乎用全部力气挤出来这几个字，在陈警官背上晕了上去。

陈警官此时心亦不平静。老婆李岚和两个孩子的笑脸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

“老公，你要不别去了。即使不要这份工资。咱们熬一熬也可以熬过去的。国家不缺你一个。可我们三个不能没有你啊。”

“老公，咱们不是说好了过年就辞职不了，做点小生意，一家四过过小子就满足了么？现在这么危险，你去，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老公，你不为我着想，你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上次酒驾把你腿撞了才两月。都说你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么整天站着，怎么吃的消？”

“老陈，算我求你了。不为了我，为了你父母和我们的两个孩子啊。这几天他们老问我，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上班。我瞒不住了。”

妻子苦婆心的这些话，充满了对他的意和关心，一句句地敲在他的心。

如果妻子和他争吵也就罢了。偏偏那么温柔懂事，都是和他好好说话，好好商量，流着泪求他。让他更加自责和不忍。

媳之前做军嫂，长期两地分居非常不容易。

好不容易从部队转业回到武汉与媳在一起，开始做警工作，却也整天风里来雨里去，陪伴家的时间也不多。

前年执勤时遇到醉驾，要求对方下车进行酒检测时被对方袭警造成腰椎损伤。至今还留有后遗症。不说下雨变天时经常疼痛，而且站久了，腰也受不了。

去年年初意外怀孕，十月底生了二胎以后。儿双全的他，感觉特别幸福的同时，经济上生活上都有了更多压力。

警工作忙工资又不高，还有一定风险。老大两岁多，老二又出生了。媳全职带娃，又没钱请月嫂，忙得焦烂额。双方父母身体都不好。和媳商量好久，本打算春节后就辞职，夫妻二在大学城附近做点小生意。方便一起照顾两个孩子，也能改善家里经济状况。

疫突然发后，单位做了系统动员，领导也亲自上一线挂阵指挥。在军营里待过的，怎么都没法开在这个时候辞职。

“我是一名军，如今是一名警察。必须要坚守在岗位上，不能做逃兵。这座城市城市需要我。等疫过了，我答应你，一定辞职。”

之前他这样紧紧地搂住媳，在枕边答应她。媳钻进他的怀里，呜呜地哭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胸。大娃就睡在他们边上，小娃睡在婴儿床里。让他幸福又难过。

媳真是一个好，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媳为他付出的一切。婚前那样坚贞地等他，婚后替他生儿育，照顾父母。他曾经发誓要拼尽全力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要给她幸福被宠的生活。

和孩子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断地涌他的脑中。

大儿甜美的笑容，甜糯的声音，扑到爸爸怀里求抱抱那柔软温暖的小身子。为他准备各种充满意的小礼物，把最心的糖果留给他吃，给他捶背捏腿，甜得不要不要的。小儿子还小，但见到他就会虎虎脑地笑，喜欢看他做鬼脸，学会了求抱抱。不久前刚学会翻身，看起来一天一个样。

背着钟志文，离病毒如此近距离接触。陈警官自觉又辜负了媳，这么善良和贤惠的。没有做到早晨临行前她的嘱托。他内心又害怕又愧疚。怕被感染了，万一挂了老婆和两个孩子怎么办。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之前看到钟医生的工作证。他是安康医院呼吸科的医生，恐怕一直在一线工作。今刚失去了母亲，此时怀孕的妻子又即将临产，本已病得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就这样一位朴实无华的英雄，如何做到扔下不管？！

“对不起，老婆。我食言了。”

一个流血不流泪的钢铁汉子，此时却掉下来两滴泪水。心里暗暗地发誓：“岚，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回来。”

把钟志文小心地放到后座上，系上安全带。

钟志文歪着幽幽地醒转过来。他的发竟然一个早晨就变成了花白，两鬓更是直接全白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二十岁。

“谢谢你。”钟志文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恩的样子，无比虚弱地说，“我媳早产。在平安医院。拜托你了。”

陈警官显然也注意到了钟志文鬓角发的变化，大为惊讶。原来古说的一夜白竟然不是夸张，而真的确有其事。

看到驾驶座背后袋里有两瓶矿泉水。他立即拧开一瓶又稍稍拧上，麻利地放在钟志文手中。

“钟医生，喝点水，休息会吧。”

钟志文没有接矿泉水瓶，慢慢地摸索出袋里的手机递到陈警官手中，又闭上眼说不出话来。

时间不等。他即刻把矿泉水又放进座位后袋里，上了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一时间感觉车子里面到处都是病毒。整个都要窒息了。

黝黑的皮质方向盘上仿佛布满了像虫子一样的病毒，他们甚至在爬。仿佛只要一接触，就会透过手套钻进皮肤，钻进血管，钻进每个脏器。

陈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