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喟然。“关键是不能露怯、不能服软……这点朕以为稍微提醒下鹏举便可，他会妥当处置的……关键在兴灵之地，不可不防。”

“官家之前许的是河西六郡四司，没有许兴灵之地……”吕本中匆匆嘴。

“这事跟许没许没关系，是要战场上见分晓的，经历过海上之盟，哪里还能信之约？”赵玖不耐摇，复又越过最近很老实的韩世忠，直接朝吴玠开。“吴卿怎么说？”

“臣还是之前密札中的意思。”吴玠神大振，赶紧将之前准备好的方案奉上。“可以提前联络西夏夏州都统嵬名合达，此原名萧合达，乃是死去的西夏国后、耶律南仙公主的陪臣，如今在夏州执掌军权久，辽国亡后很多河内外的契丹也都投奔了他，只是被李乾顺制止了而已……官家，依臣看，西夏境内契丹之所以能忍耐南仙公主与太子之死，只是因为李乾顺当国四十余年的威望而已，而耶律大石一旦出现在西夏腹地，那他们未必不能有所为，而这些契丹在契丹血统的国后与太子死后，如今多在横山之后的重镇夏州。”

要知道，吴玠作为陕北前线实际负责，在西夏边境厮混近二十年，早早就知道嵬名合达的底细，也早早在耶律大石这个计划出来后就将此事对赵官家有所汇报，然后还有所计划……他的意思是，算着耶律大石出兵，抢在耶律大石穿越河西走廊之前便直接煽动嵬名合达的叛，这样的话，会让党项首尾不能兼顾，甚至可能会给大宋直接夺取横山防线的机会。

但赵玖之前并未应许。

而这一次，这位官家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依然选择了缓缓摇：“朕还是那个意思，还是不能提前露耶律大石的存在……吴卿也说了，李乾顺近五十年天子，在国中威望卓著，他既然能杀妻灭子之后放心任用嵬名合达，可见还是有几分豪气的，万一弄巧成拙，便是满盘皆输。”

“可兴灵之地又该如何？”吴玠似乎有些不安。“若耶律大石去了兴灵之地，嵬名合达又在夏州呼应，横山一带的重兵与州军一并降了耶律大石，又该如何？”

“让岳鹏举自己临机决断好了。”赵玖想了一想，给出了一个让吴玠微微发愣的决断。“把这边的讨论和报送过去让他自己决定如何出兵，何时出兵，往何处出兵……相隔数百里，没必要说太多，朕信的过他。”

吴玠张欲言，到底是沉默了下来，而韩世忠也是欲言又止。

“吴卿。”赵玖说完之后，忽然负手反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此言一出，韩世忠、吕本中等纷纷一怔，杨沂中依旧是面无表，而胡寅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至于吴玠，终于有些慌起来。

“吴卿与其他帅臣不同。”赵玖见状，一时叹气，却是从黄帝陵前负手走下，惊得其余纷纷随从跟上。“左军韩卿、右军张卿与朕是患难之，前军岳卿、中军李卿、水军张卿与朕是心照不宣，骑军曲卿也是在朕身前打磨过一整年的……只有吴卿，虽然尧山时与朕配合得当，但本质上，咱们只能算是寻常君臣知遇，比不得其余几刻骨铭心，从内里知根知底。”

“臣确实功劳钱浅薄，资历不足。”吴玠赶紧在身后应声。“比不得其余几位节度。”

“所以才想求些军功？”赵玖一边走一边反问道。“以此稳固自家位置？还是想证明御营后军可战可用？”

吴玠沉默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做了回复：“回禀官家，都有。”

“那你应该就是真察觉到了一些风声与动向了。”赵玖用一种堪称平和的语调坦诚了事实。“你部御营后军与韩世忠部御营左军多贪赃枉法，朕刚到长安便知道了……是胡卿上报的，但这之前很多事朕都有所耳闻，你们是以为你们军中那些事能瞒得过朕呢，还是能瞒得过做过御史中丞的胡卿？”

“臣治军无方。”吴玠的黄脸终于有些发白了。“但正是知道胡漕司是铁面无私之，所以才想稍立军功，以作补偿与证明。”

“那你们可知道，胡卿将这些事上报的时候，一再恳求朕，要朕从轻发落，且缓期应对，因为军国大事就在眼前？”赵玖面无表，继续边走边问。

吴韩二一起回看了眼身后黑着脸的胡寅，却又一时释然。

“但吴卿知道吗？”赵玖继续言道，却又不免嗤笑。“朕当时犹豫了很久才答应下来的，而且里面有些事，朕是不会因为战功和时间有所动摇的……比如你将杨政才三十多岁便做到环州知州，却喜欢虐杀姬妾，还喜欢跟范琼一样剥皮，你以为朕能忍这种？这个，便是此战你让他立下泼天的功劳，此战之后朕也一定要杀的。而朕若是你，为他好，便该想法子让他死在前线才对。”

一惊一乍的，吴玠复又面色惨白起来：“臣委实不知此事。”

“不知就不知，毕竟杨政只是个刑事案件，但若说你心里没一点谱朕却是不信。”赵玖感慨以对。“因为朕心里都有谱。想想就知道了，之前几年中，多少仗着手中有一把刀，便什么事都敢做，挖心掏肺、腹断肢，屠城灭族，咱们都是从那种事中走出来的，谁没见过？而如今时过境迁，有些染上了毛病便改不了，而其他见识多了也都不在意……朕老早就晓得，这样的和事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是吴都统，你得记住，朕是一丁点都不能忍这种事的！因为朕须是个清清白白的汉子，大宋便是以前有些腌臜，如今也须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国，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臣记住了！”吴玠满应声，也不知道他到底这是记住什么了。

“除此之外，田地的事，朕也是一丁点不能忍的。”赵玖越往下走，语气便越来越冷。“授田是关中稳定的根本，这才隔了一年半吧，居然就有军官大面积侵占授田？地方官府去查，军中还要维护住，这事若是你们不知道，那就是彻底的欺君了……朕不晓得你们看不看邸报，知不知道朕在岳台祭祀时跟那些公阁权贵们说的话，敢在田地上动手脚的，在朕眼里跟谋逆没什么区别……此战之后，朕要是不将这些彻底处置了，朕就不姓赵！吴卿！”

“臣在。”

“你现在知道朕的心意了吗？”赵玖忽然驻足回，惊得吴晋卿当场立住身形不敢轻动。

“臣……”

“朕若是你，就不去想这些七八糟的事，因为军事之外的事你本不该去想的，也没必要想……说到根子上，朕这个大宋天子绝不会让自己的御营将士受委屈，但更不会容须自己的御营将士堕落的这般快。”

“是。”吴玠绕到下方，俯首以对。

“去吧！”一声素棉袍的赵玖居高临下，拍了拍对方肩膀。“别有太多想法，万事军略为先，前线为先……而若是军事上的事，但有想法，无论许与不许，都依然放肆说来，朕一定会妥善考虑。”

“是。”吴晋卿俯首再拜，直接匆匆下山去了。

全程，本来就是被吴玠请过来的韩世忠都乖巧的保持了沉默，毫无老大哥的姿态。

“官家。”不过，韩世忠不说话，自有说话，眼看着吴玠匆匆离去，身影尚在被御前班直裹住的山路之上，胡寅便直接正色以对。“关西两大御营倒称不上堕落，只是旧习难改，而比之以往，其实这两年还是再往好了去的。”

这一次，韩世忠倒是终于连连颔首，表示赞同了。

赵玖同样点了点，但很快就再度摇了摇：“与内政一样，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