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刻不停歇地奔驰，特尔敦的战马的体力正在迅速消耗。

下铁峰郡的拒马阵摇摇欲坠的同时，特尔敦轻骑也逐渐显露颓势。

终于，罗纳德看到越来越多的特尔敦战马就连跃上膝盖高的土台都极为吃力。

“风笛手！”少校大吼。

民兵没有军鼓，更没有军号，只有两把风笛充当传令工具。

风笛手听到命令，吸一气，使劲夹住气囊。他们不会吹军用旋律，所以少校只要他们能吹出动静，越响越好。

轰隆的马蹄声、响箭的尖啸、垂死类的呼喊和惨叫……嘹亮、锐利的风笛声穿透了战场的嘈杂，传进每个耳中。

这种声音实在太过奇特，以至于没有会听错。

特尔敦不明所以，而铁峰郡的农夫们紧紧握住武器——风笛一响，就是总攻的时刻。

“亚当·奥尔托拉尼少尉！”少校厉声喝。

亚当用一声咆哮作为回应。

拒马阵朝着河道的一侧的拒马忽地被搬开，亚当带着他的部下——所有见过血的民兵——冲出拒马阵，踏着沙滩和河水，凶狠地进特尔敦轻骑的奔流之中。

与此同时，另外一部分民兵抬着尖木桩涌出拒马阵，在拒马阵与河水之间树起一道屏障。

好似天崩地裂的一斧斫下，缠绕在帕拉图身上的巨蛇霎那间被一劈两断。

尖木桩外面的特尔敦轻骑茫然地回望，不知发生了什么。

被困在尖木桩、河道、台地和帕拉图之间的特尔敦轻骑霎那间从“包围两腿”变成“被两腿包围”，肝胆俱丧。

又有反应不及的特尔敦轻骑没能勒停战马，一扎进这块死地。

对于泰基斯战法，与赫德互相攻杀上百年的帕拉图同样了解。

某种程度上来说，作为受害者的帕拉图比赫德更加了解泰基斯战法的优劣所在。

泰基斯战法的核心在于“环绕”，而且一定是逆时针绕行。

因为绝大多数都是右撇子，即便有些能左右开弓，左手也不如右手有力。

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必然朝战马左侧放箭更舒适。

同样的道理，掠阵驰，骑手反而要顺时针绕行。

不是罗纳德被迫在此地布阵，而是罗纳德挑选了这处战场。

靠河结阵，压缩了特尔敦轻骑的活动空间。

土台更是陷阱。

看似特尔敦居高临下占尽优势，可是一旦特尔敦使用泰基斯战法，这处落差一米的台地就将变成一道单向阀门。

道理很简单，逆时针奔行的时候，特尔敦是从落差高的河岸端跃下，再从落差低的内陆端跳上去。

一米高的土台看着很不起眼，跳下去也容易。但是要想再跳上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被包围的特尔敦轻骑便是如此，一米多高的台地，平时说不定还能驭马一跃而上。

但是现在他们的战马已经严重体力不支，别说是一米高的台地，就是半米高的障碍战马也不肯往上跳。

根本不给蛮思考的时间，亚当已经带着农夫们冲杀上来缠斗。

他们半数拿着刺槌，半数拿着长杆套索。

一个套住骑马的蛮子，就会有另外两三个过来合力将蛮子拖下马。蛮子只要落马，立刻就会棍敲死。

所谓的特尔敦轻骑，并不是专门从事厮杀的脱产武士，他们中绝大多数也只是隶和普通牧民。

仗着战马远距离放箭，这种事许多都能办到。

面对面、刀对刀，你一下、我一下地近距离搏杀，那是另一码事。

失去战马的赫德与帕拉图没有任何区别，满腔仇恨的帕拉图比赫德更勇敢、更狠辣、更无。

西边的特尔敦想要救援，被守在尖木桩旁的下铁峰郡农夫们挡下。

东边台地上的特尔敦拼命拉弓放箭，但是他们出再多箭，也救不了落陷阱的特尔敦。

如果能把特尔敦拖搏战，数更多、战意更高昂的下铁峰郡不可能输。

慌不择路的特尔敦轻骑或是往河里冲，或是舍马爬走，还有特尔敦试图踏着马尸体冲上台地。

“把尸体搬走！”亚当咆哮着抡起长矛，将踩踏尸体的特尔敦轻骑打落马：“搬走尸体！”

“使劲吹！”罗纳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瞪着眼睛冲风笛手大吼：“再使劲吹！”

风笛的声音陡然增大三分，竭力为这场血腥演出伴奏。

罗纳德望向马尾旌旗的位置，他在等待特尔敦指挥官的判断。

是壮士断腕？还是乾坤一掷？

河岸的高地上，青翎羽[朵歹]又冒出了“逃跑”的念。

朵歹着实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等手段，他承认他输了一箭，但是他又没输——因为他的部众中陷阱的并不多。

罗纳德的位置视野有限。但是朵歹看得清楚，对方张开血盆大，少说吃掉近百部众。

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朵歹觉得还是先撤退，再从长计议为妙。

还没等朵歹下令，六个甲士已经踏蹬上马，大吼着朝着拒马阵猛冲过去。

朵歹可以逃跑，因为他的部众死伤不多，可其他领不是这样。

不等号令便冲出去的那六个甲士，他们的部众、父兄、隶，都陷在拒马阵中。他们若是逃跑，那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朵歹气得大骂，剩下的甲士纷纷侧目。

“那颜！”一个甲士冲着朵歹质问：“两腿快撑不住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在赫德诸部，甲士不仅是“披甲的士兵”这样简单，盔甲本身就是权力阶级的象征。

能装备盔甲的特尔敦，绝大部分都是子弟、伴当和亲卫。

朵歹身旁的甲士不是他的雇员，而是他的东。

到底是退避三舍还是放手一搏，朵歹难以决断。

其他甲士见朵歹畏首畏尾的模样，大声催促起来。还有甲士负气上马，看样子是要自行行动了。

“那你我就去冲杀一番！把生死给天神！”朵歹一咬牙、一跺脚：“但是也不能随便冲！你等跟紧我，从那些木叉叉之间杀进去，先斩了两腿的领！”

甲士们兴奋地吼叫着，各自提枪上马。

朵歹率领二十余名甲骑冲下山坡，阵型如同箭簇，直至罗纳德的所在。

这是一支真正的重装突击枪骑兵，帕拉图常备军里已经不再有这个兵种的编制。

因为在火枪威力越来越强的今天，重装枪骑兵的成本和效用难以匹配。

但是在这片战场，这队全员披甲、部分甚至装备马铠的重骑兵就是最硬的铁锤。

罗纳德看着披甲赫德呼啸冲下山坡。

最后的时刻来了——罗纳德的心里没由来钻出这样一句话。

重骑兵的冲击力如何化解？

一用工事挡，二用命填。

拒马已经变得残，那就只能用命填。

填死蛮子甲骑，胜；被蛮子甲骑摧垮，败。

“最后的时刻来了！”罗纳德拔出马刀，以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语气向着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