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侍立在殿阶的上官婉儿脊骨发凉，最终被无边的寒意所笼罩。

好狠！

已经不择手段，丧失理智，一意要置张郎于死地。

大殿犹如森的墓窖，陷冗长的寂静。

渐渐的，有大臣对视一眼，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不过，事涉皇帝体面，这等事心里有数，却不敢诉之于。

昨晚染病，今天就宣布太子监国。

这般急不可耐，好像不得让武三思掌权？

皇帝外出，病重，太子替代皇帝在朝中的权力，谓之太子监国。

监国有多大权力呢？

以太子的名义发命的各种命令，直接具有了诏令的质。

行政中枢临时委用东宫的班子！

太子监国除了南衙北衙的宿卫禁军，其余军队都能调派！

给了武三思如此大的权力，目标将对准谁？

呼之欲出！

狄仁杰出奇的愤怒，他呼吸一气，缓缓出列。

摘下冠，放下象牙笏。

这个饱经沧桑的帝国大佬沉声道：

“陛下，臣请致仕。”

嚯！

此言一出，满殿骇然。

狄公直接递辞呈？

御座上的武则天眯起凤眸，没有回复。

“臣乞骸回乡，不愿在朝中久留。”

狄仁杰声音颤抖，那是竭力压抑住的愤怒。

话音落罢。

娄师德出列：“臣请辞。”

一道发飙的声音传遍大殿，陈子昂愤而出列：

“臣不做官了！”

紧接着，陆续有大臣摘下象征权力的朝冠，包括兵部尚书姚崇，御史台侍中宋璟。

宁愿致仕，也要保住名声和晚节，得一个善终！

所谓的太子监国，不就是举国之力诛杀张巨蟒？

不惜让社稷动，最后推出武三思来背黑锅。

张巨蟒已经安分下来了！

家这一个月，只是在捣鼓风月，从没触碰政治。

老实本分得几乎不像张巨蟒。

这样的局面不好么？

你为什么要打僵局？

对，最是无帝王家，坐那个位置，再怎么冷酷都没问题。

你清洗神皇司绿袍，抓了张巨蟒家，甚至立义子。

都可以。

但凡事要有个限度啊！

直接以政治名义上将国家托付给武三思？

这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说难听点，疯癫魔怔了！

武则天脸色僵硬，语气没有太大波动：

“朕不准。”

噗通——

狄仁杰双膝着地，颓然道：

“请陛下成全。”

望着狄公两鬓多出的一层岁月的风霜，群臣心力瘁。

徒呼奈何！

陛下老迈昏聩，已经没救了。

张巨蟒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心魔，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走到太子监国这一步，必然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大周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要跟张巨蟒斗，武三思还需要依靠门阀世族的力量。

那就意味着，贯穿几十年扶持寒门的政策，彻底崩塌了。

还有本来只是两方角力，张巨蟒跟陛下冷战僵持。

就像这一个月以来，相安无事，此獠也没有影响政局朝堂。

可武三思监国，平衡就被打了。

事已成定局，李唐皇子最后的希望都被打碎，他们岂会甘心？那样又会加进来旧唐势力。

张巨蟒，武三思，旧唐。

三方角逐，相互厮杀。

最后一定能确保张巨蟒连同他的势力烟消云散？

万一陛下您驾鹤西去，那御座就该武三思坐了。

武则天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晦暗的浑浊。

她仿佛一只羸弱不堪的飞蛾，被缠在一张铺天盖地的黑网中无望地挣扎。

而张巨蟒牢牢盘踞在这张由野心编织而成的巨网中央，看上去就像一只硕大无朋的黑色蜘蛛。

她“咳嗽”了几声，声音微弱道：

“诸位卿的辞呈朕不批，政事堂负责太子监国的诏。”

“退朝……”

说完在宫婢内侍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朝殿鸦雀无声。

直到陛下离去，群臣还没从这个震撼的消息回过神来。

但一个细节，佐证了他们的猜测。

陛下没有给太子监国双龙符。

一般的监国，都会拥有仅次于玉玺地位的双龙符，双龙符可以调遣栩扈皇宫的宿卫禁军。

既然没有，说明陛下死死攥着宫城兵马。

这也意味着，武三思就是工具。

但这个工具，谁不想做？

那可是皇权！

就算再短暂，也是生杀予夺的皇权啊！

武三思艰难活动僵硬的身体，只感觉呼吸困难，又觉得浑身酥麻。

他环视大殿，此刻就像站在世界之巅，俯视天下苍生。

如今，孤代帝王行使权力！

这天下，孤说了算！

狄仁杰怔怔的盯着锃亮的地板，悲愤难当。

“狄公，别跪了。”娄师德弯着腰，将他拉起来。

“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为什么。”狄仁杰看着他。

娄师德沉默半晌，喃喃自语：

“陛下缔造旷古未有的主乾坤，她是一个政治神话，她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失败。”

“所以就不惜一切么？”狄仁杰惨笑了一声。

……

东宫。

武三思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想象着陛下当年参与嵩山封禅的景，内心处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满足。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再往前迈一步，就是间的极顶，就是帝国的巅峰！

那里有着怎样异乎寻常的山河月，又有着怎样撼心魄的生命体验呢？

武三思醉了，彻底醉了。

而殿内的东宫属官也一脸红润。

当初投靠太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等太子监国，他们就能直接替代政事堂，走进政治中枢发布号令！

随便在公文上一勾，就能影响天下，这是多么令陶醉的权势啊！

在场众有的比较谨慎，有的则把马拍得山响，说超过秦皇汉武。

周利贞恭恭敬敬道：

“自古以来的天子，从没有立异姓为储君，果然如此，殿下监国之后，下一步就是继承大统了。”

“慎言！”

武三思喝了一声，佯装不悦道：

“孤突然成为帝国主宰者，本就战战兢兢如临薄冰，你说这些话是想引起陛下忌惮么？”

话虽如此，可他的得意之溢于言表，其傲慢与骄狂之态亦可谓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