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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术并非一成不变。

虽然前朝战，医术进步迟缓，但大萧建国后，南北融，药材流通、医术流频繁，不似前朝闭塞阻滞。

顾君宁虽医术高明，但她的部分医家观念还停留在五十年前。

五十年，沧海桑田。

闭门造车自然不可取。

明崖老看到的，正是她的这处短板。

在得知顾君宁的医术皆为自学后，他不禁感慨后生可畏，摇叹道：“可惜小娘子晚生了五十年，否则家师如果能遇到你这样的徒弟，必然喜不自胜。”

不过，这也恰好说明了，为何她的认知停留在几十年前。

好在药理不变，她聪颖过，只要有心，这些年医家取得的进步，她肯定很快就会留意到。

一番谈后，他已看出，她是个极好的苗子。

若是稍加点拨，她以后的成就定然不输顾家先祖。

两谈累了，明崖老提出要去顾家祠堂上香。

顾君宁带他过去，看着他站在供桌前，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前排的灵位上。

他行的是前朝礼数，隆重尊崇，仿佛在向师者父者行礼。

上过香后，明崖老告辞离开。

临走前，他问顾君宁，是不是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顾君宁笑而不语。

“这个年，”他狡黠一笑，皱纹里透着慈祥，“只管好好过吧。”

弦外之音，便是让她不必担心尚药局试药的结果。

顾君宁含笑送走一老一少。

此似是与顾家有旧。

刚才看他上香时，顾君宁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隐约觉得亲切，也不知是何缘故。

很快便是除夕。

当天下午，冯氏拾掇出几大食盒酒菜给顾二爷。

天牢素来不准家探视囚犯。

但每隔几年，牢便会准许一名家属在除夕当探监。

今年，天牢的狱卒来通知顾家，到他们去探视顾大爷了。

只有一个名额，去的自然是顾二爷。

他病好后，一直躲着顾君宁，一来是因为他没脸见自家侄，二来是怕侄打他骂他。

去探监的事，他也没跟兄妹俩商量。

晌午一过，顾二爷拎着沉甸甸的食盒便去了。

顾君宁只当没看见。

她忙着帮冯氏打点庭院，搜罗出过去一年用坏的东西，什么笤帚衣物，全都堆在院子里。

顾叔陵本要帮忙扔掉，冯氏急匆匆地拦下。

“二郎别动，放着放着，这些东西可不能丢出院墙外去。”

晚上要点火堆烧了，这样新的一年里，家里的仓库才能够装满。

顾叔陵只好去准备柴火。

这些规矩，虽然前朝也有，但顾家无迷信，很少照做。

顾君宁第一次见，颇有兴致。

冯氏神秘兮兮地带她在角落里挖了个坑。

“三娘啊，老们都说，穿了的鞋得埋在院子里。”

“这样，家里就会出当大官的儿子。”

刚好今年顾叔陵要参加省试。

冯氏早就盼着他一举高中，风风光光地穿上官服。

埋完鞋子，备好柴堆，外面天色已晚。

街上钟鼓齐鸣，声鼎沸，好不热闹。

“哎呀，该去看驱傩了。”

冯氏忙将兄妹俩往外撵，嘱咐他们好好跟着驱傩的队伍，接些祥瑞福气回来。

今晚，家家户户院子里都燃起火堆。

火光接天，热闹喧嚣。

兄妹俩刚出巷曲，便遇到坊间的驱傩队伍。

戴着面具的老翁老妪领队前行，手舞足蹈，中念念有词。

傩翁和傩母身后，跟着一两百个戴面具的小孩。

他们像模像样地唱着驱傩词，蹦蹦跳跳地走在队伍中间。

还有不少男，戴妖魔鬼怪的面具，且歌且舞，欢声笑语不断。

有唱曲的，有跳舞的，吹拉弹唱，一应俱全。

众跟着队伍，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顾叔陵怕把他俩冲散，便紧紧抓着妹妹的手，将她护在身边。

顾君宁也回握住兄长温暖燥的手。

驱傩词唱的是百姓驱鬼的故事。

“……适从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群群，就中有个黑论敦，条身直上舍蹲。耽气袋，戴火盆。眼赫赤，着绯裈。青云烈，碧温存……”

嬉笑声，欢呼声，脚步声，还有家家户户庭燎烧东西的噼啪声。

顾君宁几乎听不清唱词。

街上的行越来越多，顾叔陵被踩了几脚，还有差点倒在他身上。

他拼命护着妹妹，挤出群，躲到少些的街角。

“呼……”他长舒一气，问道，“宁宁，没事吧？”

顾君宁点点，突然听到身后炸响几声啪啪声。

她回一看，只见街角那户家院门大开，几个顽童从院子里拖出来一大堆竹子。

门边燃着火堆，孩子们将砍下的竹节扔进火里。

竹节中空，被火点燃后，会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顽童们捂着耳朵，往火里扔竹节，在一片噼啪声中，对着迸出来的金色火花欢呼雀跃。

顾君宁笑笑，刚想指给二哥看。

一抬，她却发现顾叔陵正盯着某个方向看得出神。

那边，一个年轻男子抱起跌倒的小孩，将她放到路边的石阶上，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泥去哄她。

小孩忘了哭泣，伸手接过彩色泥。

男子带着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看不到他的真实面容。

但见他身穿青衣，身材清瘦挺拔，修美如竹。

不知为何，顾叔陵一直死死盯着那。

“二哥？”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顾叔陵全无反应。

小孩拿着泥，蹦蹦跳跳地走了。

那个年轻男子缓缓直起身。

顾君宁脚边炸响一声竹响，将她吓得险些跳起来。

她忙回去看，没看到男子的动作。

顾叔陵依然看着那个。

那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车水马龙，行如织，隔着漫天火光，两遥遥对视。

顾叔陵紧紧攥着拳，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时候，年轻男抬手掀起面具，仅露出一角下和薄薄的唇。

他勾唇一笑，放下面具。

顾叔陵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二哥，你在看什么？”

顾君宁扯了扯他的衣袖，看向他苍白的脸。

群中，那抹青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刚才那一瞥，或许是他的幻觉。

顾叔陵勉强笑笑，摇道：“没什么，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