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靡的常太妃，欲言又止，“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常太妃睁开郁的眼睛，有气无力道：“你跟我也有不少年了，说吧。”

桂嬷嬷小心翼翼道：“郡王接连遭难，婢担心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净的东西？”

常太妃冷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替渤儿做主娶了徐家，要说什么不净的东西，除了徐家，还能有什么？”

这话桂嬷嬷不敢接，作为太妃身边的，她太清楚昭郡王妃是怎么嫁过来的了？

这门婚事最初还是太妃极力促成的，镇国公府簪缨世家，并不热衷和皇族结亲，何况，徐氏长出了名的端庄娴雅，贤良淑德，一家有百家求，徐家最初中意的并不是昭郡王府。

可是，太妃认定了徐家长温婉贤淑，蕙质兰心，极力促成，后来还请太后从中说合，镇国公府最终才点了，同意将长嫁过来。

而昭郡王妃嫁王府之后，为处世也无可挑剔，太妃自诩娶了个近乎完美的儿媳，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满意。

可如今，郡王妃还是那个郡王妃，但在太妃眼中已经俨然罪大恶极了。

婢是不能非议主子的，常太妃可以说，桂嬷嬷可不敢。

常太妃又把徐槿楹狠狠骂了一通之后，才淡淡道：“你继续说。”

桂嬷嬷忙赔着笑脸道：“婢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个算命很准的先生，称赛诸葛，婢想要不要把这位赛诸葛请进府里算一算郡王何时能够康复？”

常太妃原本看不上这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但此刻却动了心，渤儿接二连三霉运不断，莫不是真的冲撞了什么邪物？她将信将疑道：“真的很准？”

桂嬷嬷道：“婢派打听过，每一个找他算过命的都说，赛诸葛算得准极了。”

常太妃若有所思，她嘴上虽然怪罪徐槿楹，但也知道徐槿楹没那么大的本事影响郡王府的风水，莫非真的是什么邪物？

连太医都只能保守治疗，静待奇迹，病急投医的常太妃沉吟片刻，“好，你去把请进来，若算得准，我重重有赏。”

“婢遵命。”

———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秦渤的伤势依旧没有起色，常太妃却越发变本加厉地折磨徐槿楹。

徐槿楹每生活在婆母的苛责和痛骂中痛苦至极，她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原本尊贵优雅的太妃，中居然能说出那样恶毒粗俗的脏话？恐怕连最下贱的泼都说不出那样不堪耳的话来。

连的辛劳让徐槿楹神恍惚，今好不容易借着买药材的空挡出来透气，她实在不想回那个压抑沉闷而又森可怕的郡王府了。

“昭郡王妃。”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徐槿楹下意识抬。

一道明艳丽色让她眼前一亮，绯儿坐在二楼的窗台上，但见她身穿玫红如意裙，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娇艳欲滴的凤凰血玉手镯，整个光彩照，艳绝夺目。

乔弈绯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酒瓶，示意道：“上来坐坐？”

鬼使神差地，徐槿楹竟然进了酒楼，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二楼。

偌大的二楼空无一，乔弈绯坐在窗边，姿态悠闲，两条腿晃晃悠悠，见徐槿楹上来了，冲她嫣然一笑。

阳光般温暖治愈的笑容让徐槿楹刹那间泪如泉涌，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快乐无边。

可是，嫁之后，她生活里便多了数不清的各种烦恼，丈夫，婆母，子嗣，妾室，一样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再也不记得自己何时曾有过这样真心而愉悦的笑容？

徐槿楹很快低下去，假装被风沙迷住眼睛，柔声道：“绯儿，你坐在窗边，很危险的，快过来。”

乔弈绯故作不知，利索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施施然朝徐槿楹走来，如骄阳下的烈烈绽放的花朵，生机勃勃，光芒四。

徐槿楹眼底快速划过一道羡慕，她很少在豪门千金里看到如此鲜艳蓬勃的姿态，她们固然美，固然雅，固然静，固然柔，却独独少了一种绯儿身上与生俱来的野。

那种饱含着旺盛生命力的天然野，从未被压抑被束缚的骄傲与恣意，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就是这种散发着致命魅力的野，让不自禁想要靠近，徐槿楹发现自己有些失神了。

连子都如此喜欢的美，秦渤对绯儿生出非分之想，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

“郡王妃，今怎么有空出来？”乔弈绯一边给徐槿楹倒酒，一边寒暄道。

徐槿楹的笑容透着掩藏不住的疲惫，“出来买些东西，想不到会巧遇绯儿？”

怎么可能是巧遇？是我知道你出府，特意在这里等你啊，乔弈绯心道，“对了，郡王和太妃如何了？”

徐槿楹手一顿，望着眼前波光漾散发着香气的酒，陷沉思。

徐家不允许饮酒，更不要说子了，她从来都没有饮过酒，可是，眼前这杯酒，对她来说忽然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乔弈绯见状轻笑道：“郡王妃不必担心，这是清酒，温润得很，最适合子饮用。”

徐槿楹不再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喉，从未体验过的刺激让她差点辣出了眼泪，中却道：“好酒。”

乔弈绯笑道：“请郡王妃喝的，自然是好酒，再来一杯。”

徐槿楹又是一杯下肚，才觉得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淡了下去，终隐忍克制，贤良勤恳，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踏错一步路，可到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迎合每一个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徐槿楹一连喝了三杯才停下，眼神染上些许迷离，望着对面嫣然百媚的脸庞，恍惚道：“绯儿，你到底是谁？”

乔弈绯浅浅笑，“我是铖王殿下的侍，你一直知道的。”

罢了，每个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徐槿楹这么有分寸的，对方不想说，她不会刨根问底。

无论她在昭郡王府的处境多么艰难，她从来没向任何抱怨过一句，尤其是娘家，但此时此刻，在清酒的作用下，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委屈终于发了。

“生不出孩子，是我的错吗？她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无论有多难喝，我都会咬牙喝下去，还要我怎么办？秦渤摔成重伤，是我要他去那里的，还是我推得他？为什么全是我的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太多的心酸和痛苦，她不能对任何说，不能给任何添麻烦，可她也是，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她又喝了一杯，让辛辣淹没唇舌，“但凡有不顺，便将罪名安在我的上，不贤，不孝，无子，善妒，在她嘴里，我的罪恶简直罄竹难书。”徐槿楹苦笑，“可当初她不是这么说的。”

乔弈绯望着痛苦不堪的她，语调淡淡，“他们一直如此，自私自利，刻薄寡恩，你对他们有用处，自然是万般好，一旦他们觉得你没用了，你就是千古罪，其实你心里很明白，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若是以前，别这样非议郡王府，徐槿楹会很生气，她会极力去维护婆家的脸面，现在却觉得什么脸面什么尊严，简直可笑至极，自嘲道：“你说得对，她一直都是这种，自私，虚伪，凉薄，恶毒，我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光鲜的工具罢了，亏我以前还以为她是真的喜欢我，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