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还没有起身？”

唐衡看了看铜漏，已经是辰初时分。若是平时，天子应该已经晨起习，然后开始用膳了。他咳了一声，“许是在晨沐吧。”

中行说板着脸道：“是在晨沐。不过晨沐的不是天子，是昭仪。圣上原本已经将要过来用膳，临行时听说昭仪晨起洗沐，悄悄过去 窥视，还拿钱贿赂昭仪身边的侍，让她们不要声张。”

唐衡道：“休得胡说。圣上身为天子，哪里需要去贿赂宫？”

“你们不信？”中行说怨气冲天，“你们问问圣上，他身上什么时候带过钱了？他拿的是我的钱！”

单超道：“好了好了。亏得蔡常侍和吕常侍两个不在，要不然又被看了笑话去。”

程宗扬朝东方曼倩使了个眼色，借方便，从殿里出来。

“天子叫咱们过来，有什么事？”

东方曼倩道：“因为富平侯之事，江都王羞怒难平，想将王位传给太子，自己回封地养老。炎汉开国以来，尚无此例，天子不欲知，特意召来我等，想找个主意，好说服江都王。”

“江都王要传位给太子？”程宗扬觉得有些奇怪，江都王不知道他那位太子也是储君的候选之一？这个时候晋位诸侯王，虽然还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但可能要小了许多。

“江都王是被刘彭祖的下场吓住了，不想趟这漟混水。”

有赵王的遭遇在前，无论哪位诸侯都得掂量三分。与其身死族灭，不如激流勇退。江都王若是退出角逐，仍不失为一方诸侯，总好过一不小心便祸及亲族。只是剑玉姬已经布下局面，岂会答应他这么轻易退出？

剑玉姬的应对手段自己不必想，也想不过来，程宗扬转过话题，“听说天子诏举七科，是你的主意？”

东方曼倩叹了气，“我只请天子诏举明法一科，天子一意孤行，同时诏举七科。”

“我说呢，你怎么会这么激进？七科同诏，起码要选出来七八十个官员，而且还都是千石以上的实职。朝中哪里有这么多位置？”

“天子此举之过急，但我屡谏不听——总不能让我尸谏吧？”

“我担心的是……”程宗扬道：“尚书台竟然没有提出异议？难道吕冀就放心天子这么大举选材？”

“你是担心最后选出来的都是吕家的门客吧？”

“让你说中了。”程宗扬道：“参加诏举的士子必须有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举荐，才有资格应诏，吕氏一门，二千石以上的高官至少有二十余位，每举荐三个，就是六十。再加上他们的亲朋故旧，差不多占据二百个举荐的名额。天子有意扶持的云台书院才有多少？”

东方曼倩道：“也许吕家有会出于公心，举荐书院士子。”

“吕闳吗？”

东方曼倩笑道：“谁知道呢？吕家以后族名世，也不是只有吕冀一支……”

一名小黄门跑过来，“天子已经出来了，两位快些殿吧！”

刘骜面带笑意，唇上的小胡子微微翘起，显然绪极好。他没有责怪两姗姗来迟，随意吩咐两座，然后道：“江都王欲传位于太子，朕以为不可，你们说说吧。”

程宗扬暗暗撇嘴，你都先开了御说不行，大伙儿还能说什么？

果然，众纷纷发言，都说江都王此举不妥，应当驳回，连东方曼倩也随声附和，不肯作仗马之鸣。

程宗扬满肚子苦笑，自己倒是想来个顺水推舟，让刘建继位江都王，看剑玉姬如何应对。可大家都这么聪明，自己凭什么当那只该死的出鸟？

刘骜的目光忽然落在程宗扬身上，然后笑道：“程卿，你看呢？”

“圣上说得极是。江都王此举于礼不合，理当驳回。”

“你是大行令，这件事就给你了。”

得，自己刚才还想着要看剑玉姬的笑话，这会儿笑话就落在自己上。自己亲自上门，给那贱排忧解难，这事可实在太他妈的扯了……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臣遵旨。”

刘骜一笑，对徐璜道：“公孙博士、朱常侍到了吗？”

徐璜道：“已经奉旨在建德殿等候。”

刘骜点了点。唐衡在旁道：“圣上起驾——”

在座的中常侍纷纷起身，安排天子出行的琐事，殿中只剩下东方曼倩和程宗扬这两个外臣。刘骜起身张开双臂，一边由内侍服侍着束上衣带，一边对程宗扬道：“听说你门下有个丹青师？”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来了！

自从毛延寿被董宣逮狱中，慌张之下全盘招供，他就担心着会有这一天。这会儿被天子当面问到，程宗扬避无可避，只好硬着皮道：“是。”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刘骜却说道：“那件事你做得不错。你把收留下来，不让他在外面说，也是维护了宫里的体面。但你不该瞒着朕，更不该连董卧虎都信不过。”

按说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应该跪下谢罪，但程宗扬实在跪不下去，便拿着面前的几案当掩护，装作手忙脚，来不及推开，只在席间躬身道：“请陛下恕罪。”

刘骜摆了摆手，“朕知道，你冒了风险，怕得罪，才不敢声张。”

程宗扬心里一松，刘骜把自己的隐瞒当成是害怕襄邑侯的威势，倒也能说得通。若是别遇上这种事，肯定有多远逃多远，更有甚者，把给襄邑侯，以此邀功。相比之下，自己把毛延寿藏起来，不让他在外边走说，已经是忠心耿耿了。若是为此上书，请诛襄邑侯——强项令可是只有一个，天子也不能指望都是董卧虎。

刘骜道：“这件事到此作罢，朕不会追究你的欺君之罪。但要记着，下不为例。”

“多谢圣上开恩。”程宗扬道：“臣也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事关重大，因此才买通狱吏，把带走。”

“能在董卧虎眼皮底下作手脚，你也是好本事。”刘骜笑了笑，这才开始说起正题，“宫里的丹青师，昭仪都不中意。让你门下那丹青师来试试。”

“只是他技艺不……”

“让他来试试就来试试。若是画得让昭仪中意，朕有赏。”

“是。”

“昭仪宫这几，有些不习惯，昨晚还说想见见你。毕竟你是她认识的一个外臣，若是有什么事，你就替她办了。”

程宗扬一怔，天子这意思……是让自己贿赂昭仪？

“臣遵旨。”

刘骜对东方曼倩道：“你也去吧。你若能把昭仪逗笑，赏你千钱。”

车驾已经备好，刘骜吩咐完，便启驾前往建德殿。

程宗扬与东方曼倩对视一眼，各自露出苦笑。东方曼倩自嘲道：“我自负智谋，兼资文武，岂料在君主眼中，只是弄臣优伶之属。”

“就算是弄臣，你好歹也是个臣。我在天子眼里，恐怕就是个活蹦跳的钱包，踢一脚就能吐出来钱那种。”

两哈哈大笑，虽然心有不平，也唯有苦中作乐了。

一名内侍在前领路，东方曼倩道：“听说这位新来的赵昭仪姿容绝世，比皇后还胜过一筹。若能目睹，也算不虚此行。”

“美则美矣，但比起皇后，还略有不及。”

东方曼倩笑道：“那也是难得的美儿了。”

程宗扬压低声音，“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