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时候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双膝发软，只道今天这坎儿，是捱不过去了。门外围观的那些，这时候也发出低沉的惊叹——李府尹断案他们是见过的。但那么一个富态团团的，何曾发过这样的火气？

最多也就是一拍桌子，“杖责二十”，“掌嘴三十”——从来流他的血，他自己可不伤分毫。

但如今，不对劲儿呀。

唯独乔佳明最开心，又斜着眼，看李云心，用只能被两个听见的声音撩拨他：“嘿嘿，小子……”

李云心就转过脸，看着他：“傻比，你烦不烦。”

乔佳明一愣：“啊？”

随后嗤笑：“哟，你还有脾气？你不见那李大……”

“李大怎么了？”李云心看着他，看他这幅表，脸上忽然浮现起一个微笑来，“你觉得堂上那位大是你们这些杂碎的倚仗了？你这是有多讨厌，非要在我耳边嗡嗡嗡？”

乔佳明意识到，论牙尖嘴利自己似乎从来都占不到便宜。但他知道自己的怒气，总有能够彻底发泄的时候——等李大，气极了，将这两个都下了牢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于是冷笑：“你等着，李大他——”

却又一次被打断。

“我现在就杀了他，你信不信？”李云心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很不耐烦、又像是倒了胃，“本来是难得的机会，还想要多观察观察。怎么偏偏你站在我身边了？搞得我现在一点兴致都没有。”

乔佳明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愣了一会想一想李云心之前说的话，怒极反笑：“你他吗是吓傻了？杀？”

他恶狠狠地压低声音：“你杀给我看？嗯？小杂种？”

他这一句话，说得略大声。他身后的两个也都听见了。大小乔氏是道家，第一次上这种堂，早被气势唬得不敢出声了。之后又见李府尹大怒，即便作为苦主，也是觉得心里忐忑，更不敢言语。

但此刻听了这话，知道是两个在拌嘴斗狠——倒是不耽误她们向李云心投来一抹嘲讽又可怜的目光。

于是李云心叹了气。就好像，被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子纠缠得烦了。

而两低语的这当儿，李府尹又在怒气冲冲的、躁地询问刘老道的名字、过往。

他便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咧嘴一笑，用轻柔的、近乎耳语般的声音说：“好。杀给你看啊。”

不等乔佳明再说话，李云心已经撩起了下摆。

露出里面的，青灰色的、微微闪亮的、有着鱼鳞纹的里衫。他撩起下摆的同时，已经朗声道：“大，民冤枉啊！”

随后一步上前、抱拳，半跪在了地上。

李耀嗣躁的讯问，被他这一声打断了，便皱眉看他。可一看见半跪着的李云心，竟好像呆住了。表凝固在脸上、微微张着嘴、飞快地眨着眼皮，说不出话。

距离他最近的两位修士再次注意到他的异常。这一次，是朴南子眉微皱，掐了一个决。但仍没有发现什么。

那么还是这……自己的问题了。朴南子在心里微微摇——这蠢物。身为堂堂五品官，却因着一桩案子搞成这个样子。但，不是什么邪门法术的问题就好。有他们两坐镇在旁，好好地一个壮年男子，哪就能有了风险。

倒是自己又多心了。

于是，重新合上眼。

听到李云心，又说——

“……那夜民和家师，同镖局的一起过夜，相处融洽极了。民还记得那乔镖在火堆旁烤了一张饼，问乔小姐……”

“这味道，可还满意？”

然后，朴南子听见一声压抑着的、痛苦的呻吟。

是李耀嗣的呻吟。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这李耀嗣，一坐回到了官椅上。然后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无比、令肝胆欲裂的事物。他的喉咯咯作响、脸忽然涨得通红，两只手直勾勾地探在身前狂地舞动——就好像在试着驱散什么！

两位修士，眼中同时光——那妖魔来了？！

当下一声低喝，便一起掐了法决。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还是什么都没有！

等两再惊诧、疑惑地去看李耀嗣时——后者已经圆瞪着眼，死在椅上了！

持续了一息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堂上陡然发出慌的呼喊。尹平志反手抽出了腰刀，便挡在李耀嗣的尸体前，惊恐地瞪着天顶。两边的衙役，有那反应快的，就已经呼喝着奔去搬李大，探他的鼻息了。反应慢的，双手擎着水火棍四处看，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李大，堂堂五品大员，就在这亮堂堂、众环绕、又有两位修行者坐镇的房间里……

毙而亡了！！

乔家三个，同样一脸呆滞。但他们的下一个反应……

是去看李云心。像见了鬼怪一样的，看李云心。

于是看到那少年冷静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过，对他们一笑，露出一雪白又整齐的牙齿：“我，杀给你们看了哟。”

然后伸手，遥遥地依次点了点三个，快活地又说：“你们三个，也一个都跑不掉唷。”

衬着如此的惊恐气氛，再看到他脸上的笑——不知道为什么三个觉得这笑那样残忍又妖异——乔刘氏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飞退几步，指着李云心：“啊！是他啊！他使妖法啊！杀了府尹啊！！”

凄厉的声震得耳朵生疼，且目测没有休止的趋势。那剑宗的朴南子心中一恼、看一眼被她指着的少年，猛地一挥手，乔刘氏的身体便像是一个布偶娃娃一般，狠狠砸在了墙壁上、留下一道血印，再不动了。

他如何不烦？！如何不恼？！

堂堂道统和剑宗的修士！

两！

坐镇府衙！

设下了灵大阵！

如今那妖物却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了！

他们却一无所知、手足无措！还要听那蠢指着一个凡说，是他杀了！

莫大的耻辱！在那蠢的心里自己这样的修士、苦练天心正法的修士，甚至看不一个孩子的“妖法”？嗯？！

修士们知道不可能有在这阵中施展法术却不被觉察——就像凡们知道，不可能有一天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但尹平志，却也听到了乔刘氏的话。

这话，仿佛惊雷一般霹在了他的心。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李云心，想起那少年半个时辰之前、在杨柳树下，同他说的那句话——

“或许能解决”。

他倒吸一凉气，直勾勾地看向李云心的脸。

而那少年，已经扶着刘老道，像这堂里很多惊慌失措的一样，靠着墙壁站着了。少年……也在看他。

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嘲弄似的笑，看着他、然后微微摊手。

好像在说……

“你又能怎样？”

尹志平艰难地挪开目光，又看看已经吓得不敢出声、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乔佳明、乔王氏，以及……那渗出越来越多血的乔刘氏尸体……

触了电似乎地收回自己的眼、强迫自己转开脸，再不敢去看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