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并非月中仙子，而是月中仙。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年纪，穿一身异常柔顺、无丝毫褶皱的道袍。五缕美髯漆黑如墨，脸色却白净。

他落到院中站定、负手而立。看了看李云心便道：“素闻通天君最是刚烈躁、杀伐果断的子。如今竟沦落到与世俗中同居一处了？”

李云心盯着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合上眼：“关你事。”

来者并不恼。仍负手站着，淡然道：“看来也不尽然。如今我道你身份，你竟不急不躁。”

李云心仍不理他。这月昀子便微微一笑：“都说龙族喜作惊之语，古诚不我欺。只是通天君蛰伏于此，可知并非长久之计？”

他说了这话，轻轻挥挥手。于是合欢树上那明月中便走下两个彩衣童子、合力抬了一张软塌出来，放给月昀子坐下了。

“通天君使的是好计策。”月昀子平静地说，“贫道此前认为妖魔之属或有心机沉之辈，但如通天君这般桀骜的兽属却是不屑为之的。但近些子我观瞧通天君的布局，亦觉心思缜密沉稳。如非是我，只怕旁已通天君的瓮中了。”

这话似乎终于引起李云心的兴趣。他半睁了眼睛，露出一个诡异邪气的笑。一排细密的尖锐利齿在灿然月光下闪了一道亮：“哦？区区一个真境的小儿，竟看得懂本君的谋划？嘿。说来给本君听听。”

他随后完全睁开了眼睛，一双妖异的金眸紧盯着月昀子：“说得不对，本君便将你生吃了！”

月昀子哈哈大笑：“通天君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却还是威风不减，当真是盖世大妖。”

“只是我已晓得那一通天君与鬼帝争斗，法身真身皆受重创，几乎落得形俱灭的下场。想来也是令感慨——两位龙子竟在先后不过数的时间里一死一伤，啊呀……”月昀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通天君可知我如何识你的身份？”

“哼。本君何必躲躲藏藏。”

月昀子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说：“据说庭中那老物第一次见到通天君时，看你的修为境界与那上清丹鼎派的从云子相当。可前些子再见你时，你的修为已化境了。这进的速度当真是骇。然而贫道晓得通天君乃天生的玄境大妖，此前法身真身受损，便是修为受损——要恢复起来自然是很快的。可是……如此速度，也还是慢了呀。”

李云心不说话了，用一双金眸凶戾地盯着他。

月昀子兴起，从榻上站起来踱了两步。

“因为通天君想要重修吧。这正是一个好机会。”他的语气渐冷，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云心，“通天君从前在业国离国凶名昭著，修的是噩愿之道。此道虽最易进然而隐患颇多。此前你修为几乎被废，也晓得道统剑宗定然前往通天泽追捕那鬼帝——你定然也无法案安心。于是逃来了渭水。”

“随后晓得这里发生的事，更晓得我、庭君、那金鹏之相互猜疑……因此，搞了那龙教出来。再在城中故布疑阵、杀了清量子……如此令我们都相互提防，认为那龙教是对方的手笔。而通天君既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又得了愿力。如今得的可是善愿，也难怪你的进展要慢些。”

“贫道现在所说的这些，可是实？”

李云心慢慢从藤椅上坐直了身子，不再故作凶狠之态。他盯着月昀子看了一会，冷笑起来：“你竟比我想象得要聪明些。”

“知道通天君哪里露了第一个绽么？”月昀子笑着说，“你第一次去君山见那庭君，上船时，那虾兵可瞧得真真切切——你竟怕水。”

“而后当夜同从云子争斗，非是找到了小舟才肯渡水。啊呀……哈哈哈。”月昀子仰大笑，“我道统流传下来的辛秘史料说通天君虽是龙子，真身却是豹身，身为龙族却不喜水，竟是真的！”

月昀子说了这些，便看到藤椅上的李云心怔了怔。他便拍手：“妙妙妙——我还晓得，通天君如今进城、又去了那于府耐着子同世俗接洽，乃是为了借用他的力量。借用世俗的力量，去行那修桥、铺路的善事。本想如此可以不引起我的注意……却不晓得那于家觉得您是我的，转便将来我这里问了话。”

他说了这些顿了顿，又盯住李云心：“而今通天君出城……恐怕不是为了避开我的耳目、谈些事。而是为了……”

“豆种吧。”他冷笑着，轻叹一声，“通天君是将我当成了那些不知世事的修行者了么。却不知我向道之前乃是一州司农吧。豆种，其他或许不晓得，我则是晓得的。到了这个时节，农们都企盼着降雨。”

“等通天君你的龙教在城中势大了、再广发信徒，向你发愿、求你降雨……”

“那个时候你再现通真地招来了风雨，这愿力便要疯涨了吧！是个好计谋只是……如今已被我看了。”月昀子走了两步，回到榻前坐下，看着面沉似水的李云心，“通天君还有什么计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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