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二奋力一挣，叫起来：“混账王八蛋才说谎爷爷们回营来的时候，那道士手里的宝贝谁没看见？屠武略你没看见吗？你们没看见吗？爷爷们在营里走了半个时辰才穿过去你们眼睛都瞎了吗？！”

屠武略不说话。实际上，他现在不得道子赶紧出手、杀了这四十多，好叫他尽快从这桩事里摆脱出来。然而他晓得道子不会那么这道子或许是修道修傻了。对他说非得叫这四十多个、当众承认自己说谎，才能将他们处死。

屠武略曾与他说过用不着费力这样的力气将这四十多杀了，其他必然噤若寒蝉，哪个还敢再找死。

但换来的是道子鄙夷的笑。修士告诉他，权势能叫闭嘴，却不能叫停止思考。而他的通则可以叫彻底忘记生过的事，然而前提是，始作俑者得先自承，一切都是他们为了逃脱罪责而编造的谎言。

屠武略自然不晓得什么通。

但倘若李云心在场便会了然了。修行一途，本就是借法天地。许多事都不能凭空产生、变化，非得有根源、引子不可。

譬如从前琅琊天的道士在渭城上空书写符箓，叫渭城变得夜长明那符箓就得写在天上、借天光才可成事。倘若同样的符文写在地底下，是断不会有效果的。

如今也是一样的道理在整件事当中，这四十几便是根源和引。先将这根源掐灭，道子才好有通去逆转这一整件事的缘果，叫不该有的念从每一个的脑海中净净地消失掉。

于是燕二说了那些话，群中便产生了些微的躁动。

不是每一个都只晓得自己保命，总有些心中有血气，甚至不畏惧死亡。便有些叫起来，“……的确见过那宝贝”、“我们跟着远远看了，的确是仙门的”之类的话。

既有带声，便也有附和。许许多多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变成一阵不安的风，迅从校场上掠过。屠武略带来的兵试图警告他们收声，甚至打算挤进群里抓。可围观的军士越来越多，已经不止千了，去哪里找呢？

即便是离得近的前的也挨挨挤挤，不让他们过，只能眼看着说话的一缩身子，在群中消失了。

燕二见状将身子挺得更高，两个都按他不住：“弟兄们，屠武略这王八蛋欺负咱们三军没了主心骨儿咱们就给他揉捏吗！？这王八蛋道士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咱们这多害怕他么！？他能都杀了么”

他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住了在这一瞬间，群当中的喧闹声也迅变小了。

因为……忽然出现了几十条黑漆漆的柱子。

实际上柱子并不是黑的，而是红得黑。柱子也非金非木……而是血。

群当中最先说话的几十，身体好像忽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在一瞬间被挤扁。躯体当中的血从鼻眼耳中出，如泉一般高高地冲上天空，仿佛许多条血色的长矛！

“说话的，想要逃的，就是这样的下场。”道子的声音在同一时刻传每个的耳中，“助妖魔为虐，这样死了，已是玄门的恩眷了。”

“道统与剑宗牧养万民。但你们如果执意与妖魔为伍，便也是魔了。”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道子冷漠地看着地上的燕二，“你们，是不是说了谎。”

群又一次安静下来因为恐惧。许多并不很怕死亡，却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亡未知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带走一条命，而杀者则是从前被他们视为代表着正义与祥瑞的仙的修行。

震惊与失望，并不比恐惧来得少。

燕二愣住，不说话了。

如此沉默了三息的功夫，群当中却忽然有叫起来声音微微颤，像是心怀莫大的恐惧。然而尖细的嗓音在夜空中传出去很远，从们的顶一直飘过来

“放你妈的……爷爷亲眼看见”

道子凝视着燕二、没有转，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于是那声音戛然而止，一道血柱冲上夜空，复化为纷纷扬扬的血雾，洒了满满脸。

然而另一个声音随即响起来：“爷爷也看见了！”

道子又动了一下手指，第二根血柱冲天而起。

可漫天泼洒下来的血雨，似乎反倒将们心中的另一些东西激起了这一次，又响起了三个声音。

但剑修面容冷漠，如同碾死蚂蚁一般，极有耐心地弹动手指，将一个又一个杀死。

屠武略在马上微微颤，转往四下里看了看军士们面容铁青，黑压压地铺到校场尽，不知道已经聚拢了多少。越来越多在叫喊随即死去。然而……

“仙长啊……”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才叫自己声音颤抖得不要太厉害，“再杀下去……要兵变了呀……”

但道子终于笑起来。

“兵变？”他眯起眼睛盯着燕二，“你以为本尊杀死这里的几千，会需要过两息的功夫么？”

“本尊……不想杀戮太多。因此才只要你们几十个恶伏诛。可既然你们非要这样多的陪葬……那么我也不怕脏了手吧。”

他话音落，便忽然抬起了手。掌心当中两道剑芒流转，仿佛两条悦动的闪电。

便在此时，丁敏开道：“我们说了谎。”

所有便都沉默了如此沉默几息的功夫，道子又道：“说大声些。你们，都说得大声些。”

“我们有罪！”丁敏大叫起来，“杀了我们吧！！”

这四十几，便一同如此叫喊起来。

道子便点了点，慢慢将手放下了。他叹息一声：“冥顽不灵。何必如何呢。这些，都是因你们而死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