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从他脑海中飘过。

几乎同时，亿万黑色小字奔涌而出，宛如星辰海沙，飘堆积。

夜马，狸，小倩，包括那一只只翻腾着血红岩浆的泉眼，全都消失不见。

万籁阒寂。

万物静止。

万般沉沦。

周逸双眼一闭一睁，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大地如戈壁，荒凉无垠，黄沙漫天。

黑黢黢的乌云顶端，一只紫色的巨眸，正冷漠地俯瞰间。

彼岸众生顶礼膜拜，磅礴的信仰勾勒起宛如恒河沙数般的大千世界。

千万缕青烟横贯天际，旺盛不绝的香火云霾，镇压着那些传承古老的秩序，与法义。

“这不就是……”

周逸心中涌起无比熟悉的感觉，“我经常梦到的那一幕？”

自从他在徐府斩杀虚耗之后，几乎每一次获得青烟之前，但凡睡着，都会梦见这样的场景。

起初还有些新鲜好奇，时间长了，渐渐腻味，也因此让他养成了通宵熬夜的恶习。

幻境仍旧继续着。

荒凉无垠的土地上，周逸穿着旧的僧袍，风吹晒，赤脚行走。

粗粝坚硬的沙石，将他的脚底割，鲜血流淌，不断结痂，再裂开，再结痂……

他承受着伤痛、饥渴以及疲惫，最终在漫漫无期的旅途中，苍老而死。

生之苦，莫过于此。

“此为知苦。”

眼前场景再度一变。

他依旧是个僧，却在旅途中遭遇了一场大富贵，获得了无数财宝土地。

建立寺院三百座，拥有良田三十万亩，锦衣玉食，出仆相拥。

可没过多久，却遭遇天灾祸，所有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周逸跟随着幻境，如同亲身经历，又似冷眼旁观。

“此为断集。”

经历了这两场幻境，周逸只觉万法皆空，富贵生死，不过烟云。

“如是证灭。”

周逸抬起，望向天穹云间，那只紫色的巨眸。

“吾之四境，一知苦，二断集，三证灭，四求道。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原来黄泉，它既不是泉，也不是路，而是道……生死断灭，因果循环，回往生之道义！”

天穹中的紫色巨眸仿佛听到一般，竟转过目光，寻找向周逸。

千万缕青烟微微摇曳，漫天的香火云霾随之震，被镇压的秩序与法义蠢蠢欲动。

面对紫色巨眸的审视，周逸虽不轻松，却十分平静。

一行黑色小字飘过，‘虚耗灭，徐府生，冥启。’

是啊，早在大半年前，徐府的那场夜宴之后，黑色小字就已显示——冥启。

冥，意为幽冥往生之，也就是古老相传的六道回！

可这些子以来，周逸却连回的影子都没看到，一度怀疑那黑色小字是否也在画大饼玩套路。

直到了幽山，下川，逐黄泉，身临佛境，周逸方才明悟。

“冥与黄泉，乃是法与道。

小僧已证得冥法。

如今，只差黄泉道。

苦集灭道，生死回……此乃吾之道义！”

天的紫色巨眸仿佛眨了一下。

嗡！

那庞大、古老、神秘莫测的气息从漫天规则法义里脱颖而出。

从天而降，化作一点金光，点中了周逸。

周逸低看向自己的手。

指尖处萦绕着一点金色光华，如微芒绽放，指点成辉。

“原来，这便是黄泉。

既为种子，也是泉水，亦可为道路。

此道，幻化万千，诸法因果，如我所愿。”

周逸双眼闭起，再睁开时，已经回到了夜马背上。

庞大如象的白马，在磷火与岩浆纷飞缠绕的川上方奔腾。

小狸蜷缩着身子，趴在周逸膝，昏昏欲睡。

小倩望向无边无际的川，轻轻叹了气。

可当周逸睁开眼时，小倩鬼躯狂颤，猛然转，无比惊讶地看着周逸。

而小狸也打了个激灵，浑身皮毛竖立，睡意全无。

周围一切，仿佛都已静止，定格，凝滞。

一身白袍的僧跏趺而坐于半空。

他的身体四周，飘着一圈淡淡黄光。

随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绽放光华，偌大的川仿佛都被照亮。

“今证大道，尔等速来。”

一圈金光熠熠的漩涡，出现于周逸手指下方。

透过光怪陆离的漩涡，隐约能看见不同的地方。

文和县中，陈老夫正乘坐着石马车，在鬼卒的牵引下，巡视县城。

忽然间，她耳旁响起一阵召唤声。

“这是……圣僧功德已满！”

陈老夫脸上浮起浓浓的喜悦，走出石马车，在众鬼卒满怀羡慕的恭送下，走进漩涡，消失不见。

广元郡，城隍庙中，推官崔护正在夜审诸鬼。

从遥远的间处，传来一阵清越的声音，“速来。”

崔护掐指一算，脸上浮起狂喜，手执大毫，长拜到底：“恭贺圣僧证道！”

凭空而生的金光漩涡将他吞没，吸川处。

随着那一丝道义气息的流出，不多时，整个广元郡的间，陷了沸腾与狂欢。

鬼怪有灵，自然都感应到了那来自间处，难以言喻的巨变，并且似乎和广元郡府城隍的顶上司，那位南方大大王有关。

而广元郡的间子民们都心知肚明，那位南方大大王，正是以本郡间起家，后自然也不会亏待“乡亲”们。

广元郡向北，小泾河两岸，西充郡、陵郡和下沙郡。

这三郡在剑南道上，也都是下辖五六县城，拥有十余户百姓的大郡。

几乎在同时，这三郡的城隍庙中，香火之气，陡然涨！

眼凡胎所难以看见的香火云霾上方，三尊城隍神祗正腾云驾雾，隔空相望。

西充郡上方，是一名身形曼妙，白纱如雪的妩媚子。

陵郡上方，是一名身着青袍，戴斗笠的马脸大汉。

而下沙郡上方，则是一名身高宛如小山的牛巨怪。

早在正月里，他们三位便已完成了周逸此前布置的任务——先后攻陷三郡，取代原先的三名府城隍。

时间上，三位几乎同时完成，至于是否有放水，就不得而知了。

“圣僧有召！”

“圣僧在川？”

“莫非是……”

三位隔空相视，脸上都浮起浓浓的惊喜。

这时，上空浮现出了一团漩涡，将他们全都吸了进去。

咻咻咻……五道影，同时落于夜马背上，在牛变小的前提之下，宽阔的夜马背部倒也不嫌拥挤。

“参拜圣僧！”

五俯身参拜，随后下意识地看向周逸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