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牵扯上了李大熊：“就像你这黑熊，侥幸得了一丝灵智，终于修炼成妖。又得了道门正宗吐纳之术，几百年苦修而得变化形，混迹世间，还混了个汉土的军官，吃上了俸禄。这等成就，一山林中为果腹劳的黑熊，是怎么样也想象不出的。昔黑熊，今大妖，两者之间，便是超脱族类之妙，想来就算你如今重新显出黑熊原形，又何曾真的将自己视作一熊了”

说着，贺兰公也不去管李大熊上冒汗如蒸，又继续道：“外面那一班道士，在凡中，皆算是有大机缘之辈。旁不过男耕织，服役缴税，辛劳几十年，一抔黄土埋身。或有经营田土、贩卖商货，积蓄财物，少得享受。却又要受官府盘剥，如同猪羊。再有大族聚居，抚育子弟，或修文，或习武，偶得官身，略有威权，又要在官场倾轧中劳心劳力，一个不好，便有灭族之祸。”

“就算是诸侯天子，又能如何本座所见，仅仅是汉土，便有几多诸侯绝嗣除国，几多天子不得善终。一时煊赫，也成黄土虚话。便有龙气庇佑，然而朝代相替，除了一二明君，余者仍然碌碌，还要受东岳蒿里所治，不得自由。”

说到这里，不知怎的，贺兰公的气中却带上了无尽悲天悯之意，实在很不合他的画风。

“便是这些道士，纵然有机缘踏上仙道，真正能打天之隔，飞升而去的又有几个看看今闯三元宫阙的这几个货色，老的老，少的少，还有个心怀大愿到了走火魔边上的妄别的不论，就说你那主公好了，间五欲看似单薄，却是样样不少，进超脱之心，更是三中最差的一个。这等，莫要说与本座相比，便是和当初创建太一紫房的关尹子相比，又算得什么”

“太一紫房，不过是关尹子留与徐甲的成道之基。便是后来的徐甲，身怀那位老子的符，自有前路，对这处天也看不上眼。然而便是这些飞升而去之辈所留下看不上眼的东西，放在道门中眼中，便是无上秘藏，更是能让本座以此地为根基，倒转玄门体系，称圣做祖的底气”

说到这里，贺兰公却是幽幽一叹：

“只是，这等别不要了的玩意，本座却要与你等虫豸般的角色争抢不止，这真是何等无聊，何等无趣”

一声“无趣”，直震得李大熊耳中出血却听得贺兰公感慨道：“此青天之外，犹有青天。月星辰之外，尚有月星辰。老是与你们困在这个囚笼里面打混，实在是憋闷得很。若是以前，本座眼光不足，那也就罢了，然而如今，本座却是对这等事清楚得很，却叫本座还如何甘心”

这一声吼叫间，贺兰公那一庞然力便向着李大熊袭杀而去

左慈端坐在火凤之上。

这一火凤，本是法力幻化而成，然而此刻却是隐隐凝如实质，不似虚化之物。

在火凤周身，符文形状也自大改，却见仙真罗列，玉往来，道道清气，环绕凤鸟之身。

这便是绛宫之中，所残存的一点玄门体系，尽数收纳于此。

要说以三元宫阙、三元太一君之位而论，左慈如今便是货真价实的上元太一君，倒比魏野和张角都要强些。

然而统合的却只是上元绛宫玄门体系的余烬，这等成就，不论别，就连左慈也懒得拿来炫耀骄。

火凤飞腾之间，便见到那赤红魔宫中、无底血海间、八瓣心峰上、八方尸林里，处处都是妖鬼罗刹、魔夜叉歌颂禅唱之音：

“此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烦恼亦无涅槃。彼等欲涅槃。金刚场陀罗尼中。无菩萨法及诸佛法。彼等欲得成佛。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善法及不善法。彼等欲舍不善。金刚场陀罗尼中。无彼岸此岸。彼等欲达彼岸。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成就诸佛刹者。彼等欲成就诸佛刹。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魔及魔名字。彼等欲降众魔。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声闻及声闻名字。彼等欲超过声闻法。金刚场陀罗尼中。无辟支佛及辟支佛法。彼等欲超过辟支佛位。金刚场陀罗尼中。无众生及众生名字。彼等欲化诸众生。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利无非利。彼等欲求利。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欲及欲名字。彼等欲离欲。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恼及恼名字。彼等欲离恼。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痴及痴名字。彼等欲舍痴。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智及无智。彼等欲证智。金刚场陀罗尼中。无有烦恼及无烦恼。无有净及不净。亦无有教及无教。无慈无悲无喜无舍。无施无悭。无戒无犯。无诤无忍。无进无迨。无禅定无心。无智无无智。无堕。无声闻无辟支佛。无诸佛无如来。无法无非法。无无浅。无识无非识。无名字无证处。无烦恼无涅槃。无诸力。无菩提分。无诸根。无正念处。无正定处。无四如意足……金刚场陀罗尼。若修得者。不舍凡夫法。不取不执亦不远离。亦不建立。不须超过。不证不舍。不思惟舍。不胜不出。无有懈怠。不惮不护不悔不触”

随着禅唱之音，便有血云凝成，血花飘洒而下，更有无数血、、皮、骨、髓，结成种种珍宝、果实、香料、天衣、兵刃，让遍地魔众，欢喜踊跃。

这是尊胜大鹏勇父明王与三界降伏威容诸佛母给与此间魔众的赐福，但是对左慈与火凤而言，这等花雨、宝雨，也和强酸雨没什么区别，只能飞空而避。

亏得左慈此刻尚能淡淡开着玩笑：“小生都已然是上元太一君了，那中元与下元，不知道如何了”

便在他一念动时，却有一个高亢尖锐又带着北方音的男声猛然震此处：

“太上中古以来，教化多妒真道善德，反相教逃匿之，闭藏绝之，反以邪巧道相教，导化愚，使俱为非。其中大贤远去避世，无有真道，其民。其中下愚，因为无道，起为盗贼。民臣俱为邪，聚蚊成雷动，共逆天文，毁天道，逆地意，反四时气，逆五行。使灾怪亿亿，三光失其正明，民大愁苦之，得昏焉，治不得平安，正由此也故真宁知此罪重不天不除之也。吾不教，子当谢也。故所以当于旷野者，当于鲜明地。所以四达道上者，道者主通事。所以四达者，当付于四时。天之使气也，且为子上通于天也。四时者，仁而生成，且解子过于天地也，后有过者，皆象子也。天从今以往，大疾为恶，故夫君子乃当常过于大善，不宜过于大恶。慎之，慎之”

这段经文章句，正是太平经中演说道法教化之一节。

虽然不比那一篇佛门禅唱繁杂，却是正对其路，应了“无有真道，其民”一节，正对着这佛门禅唱而来

受太平经章句扰动，顿时佛门禅唱一时屏息，唯独左慈面前显出一浑圆宝光，光芒中，只见张角佝偻着身子，箕坐在金殿台阶之上，面前那一条黄龙，硕大的颅却趴伏在地，欲挣无力，只能中吐出道道芒，向着张角延烧而来

张角手中那支木杖就立在金殿阶前，木质早已变得苍翠一片，将黄龙金芒堪堪挡住在前。

直到张角一段章句诵罢，方才看了左慈一眼：“原来上元太一君已在道友之手，那为何如今下元还不得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