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凤一鸣面上生怒，邝宝官心下惴惴，只得陪着小心，弓着身引了凤一鸣绕过台，去了这多罗观音庙后殿。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し

后殿比前殿空间更显轩敞，却是空无几，只在殿上安着一张牌桌，上面摆了骰子、牌九之类赌具。牌桌后面也是一座台，上面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踏鳌观音。

只是这尊观音像的鳌鱼与别处观音庙的不同，并不是龙首鱼身的摩竭鱼王，而是一似蛟非蛇的八怪物。它的整个身躯恰好探观音的素袍下摆之内，余下七个脑袋，却从观音的袖中探了出来，张牙伸舌，做了个八臂观音的模样。

虽然这尊观音像只是施了油彩的泥塑，但是每个看见它的，都能感觉到这尊像身上似乎带着粘腻湿的水汽，甚至可以闻到这尊像上散发出的海水藻特有的那种腥气。

就连邝宝官，都不大愿意到这个后殿里来，只有在那些有名的老千跑到英雄会馆里来捞偏门的时候，他们才会把引到这后殿里来一局。说也怪，不管手段怎样高明的老千，到了这后殿里，在这尊踏鳌观音面前，一身千术连一二成都难得使出来。

宝官们的是聚赌的生意，捞的是偏财，对鬼之说就比旁更笃信一点，既然这后殿里有这样灵异，他们一面觉得有了恃仗，一面也不免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邝宝官小心翼翼地引着凤一鸣到了后殿上面，打了个躬，倒退着出去了。

默默立在那尊八臂多罗观音面前静待了一刻，凤一鸣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香囊，将里面盛着的物件取了出来。

一个白里泛黄的香盒，一个乌银香印。

摸着那个香盒，感受着那香盒致密油润的手感，让凤一鸣想起了他第一次在师尊的指点下，击杀了那个对自己父亲无理的粤北绿林道上的大豪之后，是怎样用手指将那的顶骨生生地抓了出来，又是怎样在师尊的指点下，刻成了这个小巧香盒的。

这点追忆，只是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将乌银香印摆在了八臂多罗观音的脚下。这种透花香印，多是供初学香道的雅士或者持戒焚修的修行使用，将香散在香印的透花格子中，再将香印取走，便拓印下了一个香聚成的篆香花样。寻常香印的透花格子多是如意、福寿之类吉祥花样，调香的雅士则有诗文、字、篆书之类讲究，修行用的香印，则是以莲花、符印、本尊种子字这几类最为贵重。

而要让魏野见到凤一鸣所用的香印，便能一眼认出来，这香印上的透花格子，分明就是在北帝祖庙庙祝的背上出现过的三足法印。

从骨香盒中倾出了一些色泽乌黑的香，通过乌银香印拓成三足法印，凤一鸣虔诚地合掌默祷片刻，随即点燃了这个三足拓香。

香烟袅袅腾起，在半空中漂浮片刻，却不再朝上升起，而是定格在了略略比凤一鸣稍高一点的地方，丝丝缕缕的烟气盘曲着缓缓勾勒出了一张看起来毫无特色的面孔。

一个刻板的声音响了起来：“一鸣，你急着见为师，有什么事么？”

凤一鸣对着这张烟气勾勒的脸，却是毕恭毕敬地道：“今师父赐下的蛊鬼突然没了音信，北帝祖庙中原本安排好那钟四嫂杀子血祭的大事，也突然被一个过路的道士坏了好事。江湖上的僧道，多有许多鬼门道，弟子疑心就是那道士坏了师父的蛊鬼，了血祭的布置，只是那道士武功甚高，身边又带着两个伴当，弟子一时间不能将他们一举拿下，只得来向师父讨个主意。”

听着凤一鸣禀报，那张面只是不理，等他说完了，这张面才缓缓说道：“那蛊鬼只消用霞芥蜂的幼蛹驯养，便能代代生养无尽，区区一蛊鬼，又值得什么？你们凤家是这佛山镇一个豪强，便是一时了血祭，回你再重新张罗也就是了。这广东地方，产的农夫、寻死的佃户，哪一天不是十个八个，却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好好哄一哄那道士，将花花轿子抬起来请他滚蛋便是。这两，便是北面来的时候，也是你们一家的正经大事，你也不要因小失大，免得将来追悔莫及了去吧！”

凤一鸣被这张面一番数落，只得点称是，又行了一个礼，方才悻悻地退了下去。

只有那张面，沉默地绕着台转了一周，却是不曾散去，反而缓缓向着那尊八臂多罗观音身上笼去。

……

………

佛山镇的兴旺发达，差不多都仰赖于广东十三行带来的对外贸易的垄断地位。因此上这座在清时号称“天下四镇之首”的市镇，却偏偏没有正正经经的规划。不管是正五品的广州同知署还是从三品的游击将军署，这一文一武两位大员都只占据了佛山镇的边角地带，反倒是从六品的千总衙门占据了佛山镇中部的彩阳铺这个风水宝地。

如今的佛山提到彩阳铺，都只知道那是千总衙门的驻地，然而却很少有知道，在康熙年间，彩阳铺正中心的地标式建筑不是那座千总衙门，而是一座外路修建的庙。

名叫彩阳铺天主堂。

饱尝了同知衙门连板子带夹棍的招待，布裤都和伤粘连到一起的钟阿四也不知道，他如今躺着的这个间牢房，在几十年前，曾经是一个青石砌起来的浅水池子，池子里还曾经竖着一个石雕的十字架。

这就是过去佛山那些皈依十字教的们行教礼的受洗礼池，如今留下的唯一遗迹，散发着湿、霉烂与*的恶臭。

这个时候，钟阿四并不知道这座衙门几十年的沿革，他只是双手死死地扳住木栏，不断地重复着自从狱以来自己唯一会说的两句话：“不卖地，不卖地！没有偷，没有偷！”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早把嗓子喊哑了的钟阿四，却发觉有什么甜津津的清凉糖水被一点点地送进了早已喊叫得嘶哑的喉咙，滋润着受伤的喉管与声带。

一个听起来无比温厚的声音，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反复响着：“是的，是的，钟阿四兄弟，你没有偷富的鹅。但是你既然没有犯着这盗窃的罪行，却为什么会被捉进官府里来，受着这般折磨呢？”

为什么？迷迷糊糊间，钟阿四也已经想得痴了，自己一家老老实实，就靠着祖传的两亩半菜园糊，从没有得罪过，也没有做什么昧心的事，怎么却要受这样的冤屈？

对于这个问题，钟阿四想到最后，也只能是归结于那些光和尚们的说辞：“是我前世造了什么冤孽……”

听到“前世”这个词，反倒将那个声音刺激得拔高了许多：“不！因果报应那都是谬论，迷途的羔羊啊，不是因为你前世造了孽，而是因为你也好、凤老爷也好，你们每个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是有罪的。这是无可赦免的大罪，不为你们的善行或恶行而改变，你们的未来，便只有永远的死亡与最后的审判！钟老四，我的兄弟，你只恐惧你目前遭遇的凄惨遭遇，你却不知道，不明白唯一真理的下场是何等悲惨，你如今的境遇，还不到天主降下惩罚的万分之一么？！”

“我有罪……”

“是的，钟阿四兄弟，你有罪，你的罪行便是你不敬拜天上那永恒的父亲，反倒将恶魔们附身的偶像，那些污秽的邪灵盘踞了作为灵界战争堡垒的偶像当成了真。你知道么，除了万能的天父，邪灵是无法预这个世界的，你们每一次的祈祷、每一次的献祭，除了积攒你们自身的罪行……嘿，你在什么！”

便在这个藏身在监牢中的传教士那一声失控的呐喊声里，在多罗观音庙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