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自石妈妈的院子来到转子房所在的胡同时，时间已经是掌灯。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乌云遮蔽了月光，四下里一片漆黑。这时代的城市不管多大也没有路灯，太阳一下山就全靠路上买卖铺面的灯光提供照明。内城还好一些，到了转子房这边，正经的买卖不多，一些买卖可疑物品的临时摊位和一些小酒馆，都没有多少灯烛，提供不了什么光亮，范进手上的灯笼就是重要光源。

今晚的风分外大些，风吹的灯笼左右摇摆，灯火一闪一闪，最终熄灭。连续点了两次的蜡烛都被风吹灭掉，范进也只好选择放弃，以王三的光为参考，一点点向前挪动。

靠近城郊的地方，各方面条件都不怎么样，地面坑洼不平，走在路上就得分外小心，一不留就会伤到脚。

王三很是恭顺，手上举了个火把做照明用，边在前领路，边好心提醒道：“范老爷留脚下，千万要当心。这地方不比城里，就是一帮穷子住的地方，各方面都讲究不起，大老爷您可得多见谅。”

“好说。”

范进一路上都没和王三谈过，只敷衍似地应付了几声。其实他并不是那种普通的书生，心里对于高低贵贱之分看的不是那么重，不会因为对方是个泼皮就看不起。再说王三说起来是帮自己的忙，又是这一带的地老鼠，想要带走郑氏少不了要他帮忙。即使从功利的角度看，也该对他客气一些刻意笼络一二。可不知为什么，范进从内心处对这个就喜欢不起来，下意识地与这保持着距离。

许是四周黑暗的环境影响，范进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仿佛黑暗的影里藏了不知多少用心险恶的敌，随时可能出来给他一刀。这种感觉即使在罗山前线时也很少感到，在京师这种地方，就越发不寻常了。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便是一片民房。鳞次栉比的房屋，搭建得好象是迷魂阵。房屋低矮旧，一些男在外站着，还有几个凶眉恶目的男子，在外面转来转去，看着就不似善类。这边的环境比郑家更差，风中飘来的恶臭混着劣质酒水以及脂的味道，让直欲作呕。地面污水横流，不明来历的臭水，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溪流。

王三跟这些很是熟悉，见面打个招呼，有拿着火把朝范进这里看，随即就被王三骂回去。“看什么呢！这是有钱，跟那帮穷鬼不一样，惹毛了家，一把火烧了这片狗窝。”

“有钱应该去坊司啊，怎么来这边……不过也难说，有的员外就是喜欢这里的调调，毕竟这里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骑就怎么骑，不像坊司那，花了钱不一定能摸到手。”

“少废话了，刘五呢？”

“五爷啊……出去了，临时有事，手下的兄弟给叫走了，不过他倒是撂了话，已经带来了，就在上次您看那房子里。”

范进是一身富翁打扮，在这种地方虽然另类，倒也不至于算太出。京师里虽然有坊司这种高等清楼，但是规矩也大，有些地方第一次去根本留不了宿，对那些伎也不能太过分。一些有钱却不想玩调又或是有着某种怪癖的有钱，也会到转子房这种地方来寻乐子，范进这样的也算常有。

向里面走了十几步，路旁一间房子的门忽然打开，一个男子哈着腰没命地向外跑，身后一个混身赤的子尖叫着追出来，用手抓向男子的手臂，却被他踢了个跟。子坐在地上大喊道：“抓住他！他拿了我的簪子！别让他跑了！”

方才与王三闲聊的泼皮，全都朝着这男子围过去，男子在躲过两个泼皮的围堵，推开第三个泼皮之后，终于被一块不知哪里飞来的砖砸倒在地，随后就被几个泼皮拖到拐角里围着打。

王三道：“又是个不知死活的赌鬼，实在走投无路了，居然想从这里捞摸几文，玩了还想偷东西，打死活该！”

“这里没有捕快么？”

“咱这片地方啊，按着说是归大兴县管，可是呢又能算在宛平县的辖地里去。两边的差爷为了争地盘，也打过几次架，后来五城兵马司的出来摆和酒，说好大家各自过来收一次保护费皆大欢喜。有案子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说不清归哪个衙门管，只要不闹太大没事的。其实这种弄到衙门也是个打，还是我们自己打了，省了差爷的事。”

“这边都是转子房？”

“是啊，都是转子房。往前走是酒馆，还有几家赌坊。穷也得有点乐子不是么？你们这些大老爷能享受的，我们也得能享受，这样才公道。”

“这些都是靠男护着？”

“是，在这一片做生意的，没男护着就是被白玩的命。来这的男没那么规矩，没有各路老大镇着地面，他们敢玩过之后再抢东西。所以大家赚的，其实也是辛苦钱。”

王三一边说着一边在前带路，这一带的地形复杂，用房屋形成的道路往来曲折，生到此很容易就迷路。范进跟着他一连转了几个弯之后，王三突然停着，好在范进一直留他的脚步跟着站稳才没撞在他身上。

王三指着面前一间黑乎乎的小房间道：“就是这了。范老爷请进，小的就不进去了。”

“没灯？”

王三一笑，“老爷说笑了，办事还用的着灯么？再说灯油还得使钱，大家不费了。”他咳嗽一声，用力朝里面喊道：“范大老爷到了，姐儿有什么话，一会自顾跟大老爷说，这是个能做主的！千万别有话不说，误了自己的前途，回哭都找不到地方！”说完又朝范进做个手势，“老爷，请吧。”

“我……在门外先问几个问题。”

王三摇笑道：“别了，这片没这规矩，您一个男在外和一问一答的，看着太古怪。回让街面上弟兄当稀罕景看去，刘五脸上挂不住，后面事就不好办。不管怎么说，您也得和朝一面，还是进去的好。”

说话间，他伸手推开了房门，陈旧的木门发出令牙酸的咯吱声，开了一道缝，在黑夜之中，火把光芒照耀下，那房间的形状如同一只张开大的怪兽，等待着祭品内。

随着那扇木门转动，范进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陡然达到了顶点，周身的寒毛几乎在这一瞬间都倒竖起来。这种经历于他的生命中，还是第一次遇到。即便是在罗山战场，自己大胆进前线时，也不曾感受过如此严重的威胁。

当时虽然身处战场，但毕竟身边有大批兵卒护卫，真正能伤到他的不多。现在在这种地方，身边一个自己都没有。那重重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凶恶野兽，只待时机成熟，就会扑出来伤。而王三……他的脸在那明灭不定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扭曲可怖，如同妖魔。范进原本就对他看法不好，此时就更是疑云大升，向着门里道：

“姑娘，你说句话，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没必要在这，这附近有酒馆，我们可以到酒馆里去谈。”

依旧沉默。

房间里像是没有存在，对于范进的邀请，没有丝毫回应。

王三笑道：“范老爷，算了吧。你不管怎么喊，她也不会出来的。这里不是坊司，不兴出去应局票那套。不能出这条胡同，否则就得有带回来，怕她们跑了。您让她去酒馆，她也是不敢的。您有话还是到房里谈，在这里说话不大好，一会有看过来，她就更什么都不敢说了。”

范进点点，“好吧。既然非要到房里去才有的谈，我也没办法。打个商量，咱们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