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是个很热闹的衙门，天下武官袭职、升转、铨叙，都要经过兵部。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一如吏部，每天兵部门外都有大批武官排队等着喊名字召见，至于私下里用钱打点，准备银两塞狗者，就更不知凡几。

范进观政的职方司，全称为职方清吏司，从职能上是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亦是个极有油水的衙门。只是范进在刑部立下赫赫战功，兵部自然不会再把他放在那种随时可以搞钱也随时可以搞事的部门去观政。

经过各位朝廷柱石思熟虑，给范进安排的观政部门便是整个衙门的重中之重，亦是整个兵部的心腹要地：舆图房，职责就是看守保管整个大明的山川地理舆图，每天和无数地图绘本打道，这也是各位兵部大佬所能想到最为安全的所在。

明代对于地图的重视程度一般，地图图本这东西前期战争多发，搜集的多一些，后来天下太平，也就那么回事。即使是武将也没会去问这里要地图看，在这里当值最大的好处就是清净，只要画过卯，找个机会溜出去，就没能发现。

不管外面怎么喧嚣，这里始终是一片净土，除了落满积灰虫蛀鼠咬的图本，以及时而窜出来的老鼠，就没什么扰因素。堪称一个修身养，冥思坐禅的绝妙所在。

毛笔在纸上轻轻移动，划出一道道线条，随着笔尖游移，不多时，便有山川河流在纸上显现出来。，范进绘画上的修为用在绘制地图上，同样是一把好手。在他身后，职方司郎中张国栋用心看着不住点着。

“每到大比之年，兵部都会来一批进士观政，文喜谈兵，喜欢到兵部来的不少。也有些不单纯想混子，也想要有所作为，来的时候还带着兵书，到了衙门里也很热心。不过即便是这样的，也多是关注周边诸夷形，或是高谈阔论，畅谈如何用兵于塞外。有些学子是边地考来的，自身也是军籍，对军中形知道一些，说出话来比白面书生略为稳妥些，但这样的关注的则是户部能发下多少银子，能筹到多少粮，于地理图本感兴趣的，你还是第一个。”

“打仗不看地图，等于盲瞎马，坐守还勉强可行，如果想要打出去，其实和送死也没多少区别。”范进边画边说：“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大明的武将有多少认识地图的，也难说的很。大家都是靠经验带兵，再不就是问向导，于地图不怎么在意。再说也不怪他们，就看看这地图，残缺不全，多有损毁，还有不少地方有缺失。我拿了几份不同年份绘制的地图对比，发现有些地方画的完全不同，肯定有画错了或是大家都错了，这样的地图又让怎么信？”

张国栋点道：“这话不错。绘制地图之本身也不一定是丹青妙手，再者自身的念为又都不同，很可能只是混一份俸禄的敷衍差事，随便画画就算了。尤其近年来，这样的形越来越多，地图反正也没看，画的就不用心。像范传胪这等妙手，都去想别的法子发大财，谁还耐的住子，在仓库里补全地图，寻找错漏。更别说要他们根据地图变化，推测边塞局势了。”

他说到此略做了停顿，“外面那些观政进士有些是喜好谈兵的，一帮没上过战场也不懂打仗的，非把自己当成孙武再世，在那里胡吹大气消磨光，虽然说的都是些令哭笑不得的蠢话，但只要不让他们真的领兵，也不会闹出什么子来。另一些其实更差一些，他们连纸上谈兵的兴致都没有，全部的心思都在馆选上，对做事没什么兴趣，只想着去当翰林。以退思你的才学外加书法功夫，做翰林是必然之事。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每天喝喝茶聊聊天，一样可以做词臣。你却非要在库房里吃灰画地图，当真是个怪。”

“张司戟不必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你也可以像外面那些一样，拿拿孝敬吃吃花酒，看到顺眼的就抬举一把，没靠山不顺眼的就踩他一脚。让那些武官乖乖掏银子孝敬不是很好？非要在这里看我画画，怕是比我更怪一些。”

张国栋一笑，“我跟退思不一样，其实在职方司里，我负责的东西就是这些。那些铨叙升转的事不归我管，我虽然可以说话，但是懒得过问。何况舍弟的事即使没追究我，我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做点事，就算是我赎罪了吧。”

范进直到分配到兵部舆图房才知，张国维的靠山就是眼前这个张国栋。两是堂兄弟，张国维能坐稳兵马司的位置，与张国栋的照拂颇有关系。这次张国维闹出大子，处置上可大可小，如果细究其罪，就算砍也有可能。即使不死，发配到哪也大有说道，范进因为保全冯邦宁的事在冯保那里有份在，又有李夫的面子，通过这方面的关系，把张国维的发配地定在广州。

那里地理环境总归比九边强的多，范进在地方上又有关系，张国维到那不会受罪。把他发配到那算是个关照，张国栋也极见范进的，在职权范围内，对范进也给予了极大关照。范进想要早走溜岗都极随意，若非如此，想要陪郑婵看活剐朱国臣或是逛火庙也是办不到的事。

张国栋的品级不算高，权柄却并不小。范进有一种直觉，这个不能以寻常官吏视之，其看上去并不出，可是身上总有一种迷雾似的东西笼罩着，总觉得在他身上还藏了些别的东西自己看不透。而且他在兵部里地位超然，即便是兵部正堂对他也不过问，其在这个位置上一二十几年，既不升迁也不罢黜，大抵是要在这个岗位上一一辈子，这种若说没有点隐，范进第一个不信。

范进道：“张指挥的事与司戟没什么关系，大家各算各的，就连朝廷都没问罪于司戟，您又何必自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司戟又不管民事刑名，这件事和您没什么关系。”

“话不是这么说的，朝廷只能管住刑名，管不住心，尤其是我自己的良心，不是朝廷所能管得住的。错了就是错了，三条无辜命，本来不用死的，就因为国维的一时武断，就害他们枉死。我当初如果不把他保到那个位置上，就不会酿成这一切，这件事里我自然是有责任的，即使朝廷不追究，我自己也没法当做无事发生。不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

张国维看看范进，“真难为你还耐得住子在这里画地图，外面的都在商议着，几时到吕相府里贺喜。还有拉我去掺只脚，我其实是无所谓的，不管是谁当首辅我都是现在这样，不会有什么变化，你就不同了。如果想要回去准备礼物，换件衣服，就尽管走，我不会不放。”

范进摇摇，“不必了，我不会去吕府凑热闹的。”

“怎么？这可是大事，这个时候不露，当心被当成对吕相不满，那对你今后可没什么好处。”

“随他去了，怎么想怎么想，我和吕相没什么过节，更谈不到什么不满。但是要我去贺喜，这办不到。我还是留在这里画我的地图，比起官衣贺喜，这事做的还有意思一些。”

张国栋道：“这个时候是关键，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二甲传胪，又是今科会元，就一定可以翰林院。这种事没有什么规矩，翰林名额就这几个，把你挤掉，别就多一分机会。这个时候就是要八仙过海各展通，即便是多年相的好友，也信不过。你不去，可要小心去的在吕阁耳边说些什么，到时候真把你刷下去你也没办法。”

“那就在这里画一辈子地图了，其实也不错。”范进吹纸上墨迹，将这张画好的地图放到一边，又开始在新的纸上开始绘制。“我这么大本事的，留在兵部不了几年，就能提拔到员外郎的位置上，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