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朕很小的时候，就听外祖父说过，杀的生意有做，赔本的生意没搞。朝廷开不了这座金矿，守不住这么大一片海，有出来愿意帮我们采矿，愿意帮朝廷看大门，这都是好事。朕如果不肯点，岂不成了昏君？万国仰宗周，若是靠着大员能把各国使臣引来朝拜大明，比之盛唐风貌只强不弱，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你所担心的事朕都明白，但是你想错了。那些夷是战是和不是取决于朝廷是不是跟他们做生意，而是取决于我们自己够不够强。若是朝廷孱弱，外自然就要欺上门来。若是朝廷兵强马壮，夷就绝不敢起觊觎之心。退一步讲话，即便他真因为大员之事而起戈……自有张师傅设法处置，朕绝对放心。”

张诚心思如电，已经明白天子话中之意。这位少年天子对于朝政并非一无所知，心中亦有丘壑。虽然其治国的才具只能算作中之姿，但是帝王心术驭下之道极为高明。这次大员的问题，皇帝固然是因林氏的献金而动心，也不至于只见利不见害，只不过他考虑的解决问题方法是帝王权谋来解决问题而非治国之道。

皇帝的算盘打得很响。大员太平无事财源滚滚自然是最好不过，一旦真的因开海而起戈，或是林氏招安而复叛，这锅也是张居正的。首辅替天子管理国家，拥有权力的同时自然要承担义务，工作上的失误就得承担对应责任。

一直以来，张居正被朝野上下视为国家不可或缺的栋梁，魄力、手腕、眼光都是国朝无可比肩的翘楚。之所以没能撼动相位，除了宫中支持，也是自身的工作到位。如果在林氏的身上栽个跟，不但自身形象受损，权柄也会受影响。

皇帝在恭顺的表面之下，始终暗藏着自己的想法。每一步行事，都有自己的意。一念及此，张诚只觉心内阵阵恐惧，不敢再多说话，只好不住地恭维皇帝英明。万历面带微笑道：

“上天给朕派来这么个土司，范卿家又不惜以身为饵，将其控制住，这是件大好事。你不要败朕的子，也不要坏母后的心。好好的把宴席准备好别出漏子，朕想提拔你，你自己得先把事做好，让朕有个说话余地。冯大伴昨天晚上好一通折腾，也是辛苦他了，后你要多去帮他的忙，分分他的担子，懂了么？”

训斥了张诚，万历的目光又飘向慈宁宫方向，心中想着母亲与土司见面的景，心中颇有些好笑。自己母亲的能力，做儿子的心里最清楚。虽然贵为太后，但谈吐见识，也就是普通家庭水平。命进宫朝拜时，都怕自己说错话贻笑大方，跟这位林氏还不知道讲成什么样子。等到母亲了解到其中艰难，就不会再想要随便见外臣。当然，最理想的结果，还是让王皇后在这种场合犯些错误，让母亲动怒，便不会处处维护于她。

帝王心术不止用于臣下，对于家也是一样，只不过需要做的更隐秘，不能被外发觉。

他的目光重又落向海图，心思又被那些从未见过的国家以及广阔海疆吸引过去。幻想着有朝一自己可以建立不世功勋，受万国朝拜的模样，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为了把万历培养成一个合格帝王，张居正苦心孤诣地编撰出帝鉴图说一书，供皇帝学习。心难测，即便是这位帝国贤相也难以预测皇帝的心得与自己初衷的差距。万历学王学最大的成果并不是那些帝王的胸襟或是才具，而是看到了作为帝王的一个先天优势：事可以给臣子去做，荣誉必须收归自己。

不管是开疆拓土还是万国来朝，这些荣耀肯定属于帝王，至于过程中的错误与问题，都是臣子不用心的结果。正因为有着这种认知，万历这次才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张居正的建议，批准大员岛成为自由贸易港。

建立不世功勋恩师、卿……既然你们号称忠良，就让朕看看，你们能为朕做到哪一步。

负责去慈宁宫查探消息的小太监满大汗地跑回来，张诚点手将他叫过来问道：

“慈宁宫赐宴形如何？”

“太后与皇后娘娘都笑得很欢喜。”

“笑？”万历一愣，这种场合的笑基本都是礼节假笑，断没有欢喜的道理，他问道：“她们因何笑得欢喜?”

“回陛下的话，因为林氏太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