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鱼回首，便看见花苞如琉璃崩碎散落一地。

黑衣文毅然坐在那里。

宋词抱剑，站在一畔，犹豫彷徨着不知道该不该出剑。

李汝鱼弯腰做揖，“晚生李汝鱼，见过先生。”

不论立场如何，对这位一手打造出天下三分的黑衣文，李汝鱼其实是打从心眼里佩服，若非他的对手是帝，哪怕是仁宗、顺宗、高宗，只怕他已大功告成。

这样的高，不得不服。

黑衣文的脸依然没有表，迟缓而轻声的道：“你可以出剑了，杀了我，也能让临安的她彻底放心，这大凉天下，终究是她囊中之物。”

李汝鱼看着生机稳定的宋词，笑了笑：“晚生还不至于如此不堪。”

宋词本已必死。

被唐诗的不动明王势反噬，浑身被切割出数十道伤势，更有部分身体的血被切割得只剩白骨，就算是救了阿牧的那位华姓老在此，宋词也是必死。

但此刻却好好的活着。

没有少一两。

你既然救了宋词，我李汝鱼今就放你一命。

毕竟……

蜀中平定，接下来就是开封，黑衣文再有能耐，他布下的棋子也全数失败，那条隐藏在大凉血之中的青龙会，也会在接下来的马踏江湖之中彻底被敲碎。

巧难为无米之炊的黑衣文，不再是威胁。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此刻黑衣文一点也没有被着走上绝路的感觉，只怕还有逃命的后手，而这样一位运筹帷幄的，他若真的有后手逃命，只怕自己杀不了。

不如大方一点。

话是如此说，其实李汝鱼心中着实有些不爽。

如果能杀，真会因为他救了宋词不杀？

没那么蠢！

李汝鱼绝然不会做出放虎归山之事。

黑衣文摇，“话是说的冠冕堂皇，作为帝之剑，你这些年的经历皆在我眼中，怎么看你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一路杀伐果断至极。”

李汝鱼笑了笑，不作声。

黑衣文叹道：“你猜想的没错，你确实杀不了我。”

李汝鱼哦了一声，挑眉，“先生这么说，倒是让晚生生出了好胜之心，先生既然如此自信，不若让晚生试上一试？”

黑衣文面容安静的点，“大可以一试。”

却又道：“不过在你出剑之前，我有一事，需要请你帮忙。”

李汝鱼颔首，“先生请说。”

黑衣文抬手，从顶取下那枚致的木簪，递向李汝鱼，“我即将去东土，先帝一步，有些事我不能说，毕竟东土大徵的刘禅乃是千古圣君，在这大凉天下兴许不止我一枚棋子，你且将这木簪转给帝，其他事，无需多言。”

李汝鱼接过木簪。

略作打量，发现上面篆刻着有一个字体极其古怪的字，极有些像篆体，又有些狂的韵味，让一时之间难以分辨那个字。

似是个楚字。

又似乎是个焚字……

李汝鱼顿时触目惊心，隐约想了起来。

若帝不穿皇袍着彩衣，只是个普通子时，顶发髻之上，必然着一枚木簪，当年自己还曾好，贵为天下共主，为何用这么一根不出众的木簪。

如今……黑衣文竟然也有一根。

难道黑衣文和帝之间，竟然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是兄妹还是？

结合帝当年和顺宗、岳平川苏苏等游历江湖的事，再结合黑衣文这些年布局所图谋的事，李汝鱼隐然有种感觉。

很大概率是后者。

是？

不知道为何，李汝鱼心中忽然有点酸溜溜的。

原来她也有啊。

让觉得难以接受，心脏仿佛被狠狠捏了一把。

不过李汝鱼并没有表现出来，面无表的收好木簪，道了声我一定会亲自送到帝手中。

黑衣文点，“善。”

李汝鱼手按锈剑，欲出剑一试。

倒不是自己出尔反尔，而是黑衣文如此自信，那么自己试上一试，天下乃至于后世之，在此事上无法指责自己什么。

不知道为何，李汝鱼如今行事，开始考虑后世对自己的评价了。

是因为心中野望沸腾？

黑衣文看了一眼宋词，颔首，“珍重。”

然后看向李汝鱼。

当然，从始至终，他只是“看”，实际上是看不见的，目盲，是真的盲，但也可以看见，用心“看”。

忽然道：“我曾在一本孤本野史书中读过，千余年前的大楚王朝时期，楚一离开大凉后，其子嗣坐拥天下挥霍祖业，适时王朝境内有一对铸剑夫妻，以毕生心血造名剑一对。被大楚国君宣召，丈夫背其一剑皇宫，其中腌臜事不足一一言道，但尚有一剑在妻子手上，后妻子望夫而化望夫石，你手中剑，可是那柄？”

李汝鱼讶然，还有这等事。

摇，“具体如何不得而知，此剑确实是从望夫山下的那座千年水里出土。”

黑衣文点，“八九不离十了。”

顿了下，“善待此剑。”

李汝鱼讶然，“为何。”

黑衣文想了想，“丈夫背皇宫之剑，名大楚君王赐名楚韵，后毁于大楚亡国之战中，妻子所留之剑，本是无名，后世拟名无邪，只是千余年来，世早已忘了这柄剑。”

李汝鱼看了看锈迹斑斑的剑鞘，依稀可见四字。

摇，“四字剑名。”

黑衣文垂首，双手接叠在小腹处，道：“言尽，请出剑罢。”

锵！

拔剑，出剑，一气呵成。

李汝鱼一剑穿心。

讶然。

长剑虽然穿心，然而并无鲜血飞溅，仿佛……刺中的是影子。

然而并不是影子。

因为黑衣文起身，就这么走了几步，难得的露出一丝自信，“我虽不擅剑，但天生近道，打架不行，但关于道家术法，还是略懂一二。”

黑衣文招手。

远空飞来一花，落他怀中，转身踏步。

便如踏了一座门。

消失不见。

最后留下了一句话，“你可知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