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城都笼罩在雪花之中，万物就像被禁|锢在了其间，无处可逃。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不过真正禁|锢们的，还是那堵高高的红色宫墙。

在皇城里的东边，兴庆宫和大善殿之间有一大片空地，“祈福观”就建在靠宫墙的位置。

道观实际是一座小院子，院子里修了一座台基，台基上建一座道观。妙锦就在这座道观里，每天为徐皇后祈福消灾。她有时候会被准许去见徐皇后，但平素不能随意进出院子。

院子围墙很矮，在道观里面，就能看到外面的光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皇城外面的景象，只有那堵宫墙才让感到压抑。

宫墙比不上南京城的城墙厚，却非常高；高得不仅能限制翻越，隔着一堵墙，外面的景象连看也看不到、听也听不到。在皇城里，唯一能看到外面的东西，就是惨白的天空。

一道红墙之内，就仿佛完全与世隔绝了。

妙锦站在道观外的台基上，看着漫天的雪花，捧起手轻轻吹了一白汽。她的带着一丝冷笑，盯着那道红墙，又将目光看向墙内的一株很大的月季残枝。她心道：这皇城里，唯一能探到墙的东西，恐怕只有那大株月季了。

四面的宫室殿宇修得高大宏伟，檐牙雕琢十分华贵，但恰恰没有什么植物，寻常地方连颗树也没有。唯独那株月季幸存了下来，或许它的枝叶太细了，无法承受一个顺着它的枝叶攀爬，所以才没有被铲|除。

这两年以来，妙锦渐渐猜测到了一件事……皇帝在心里，其实很懂得、这些住在红墙里的子们是甚么感觉。所以他才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手段，想迫妙锦就范，甚至想要她主动去争宠！

宫们住在这里真的太无趣了，太没意思了！妙锦自认，虽然她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但也很能静下心坐得住……直到她被关在这里，才真正地感受到了甚么叫百无聊赖。

然而，最难熬的并不是无聊；以前妙锦也在宫里住了很多子，却没觉得太难过。

宫里的们，最难抵御的、恐怕是那种毫无希望的煎熬。

一辈子都得这么过、老死在这里，一想到这里、就特别容易抓狂。这种煎熬，会渐渐地侵蚀的一切，最后才不顾一切地去争抢那根毫无意义的救命稻：皇帝的宠。

天下财赋聚集之地、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皇城，却能叫宫们把子过成这样的感受，也是很的事。

于是争宠成了她们唯一有意思的事。

妙锦每天的空闲时间很多，有时候会想……

大家争得血流的东西，其实仍然没甚么意思；那些身份和殊荣、不过存在于红墙外的心里。们争的东西，并不定是因为它有多好，而是得到那点好处的机会也太少，很多抢的东西自然就显得珍贵了。

不过每个眼里看到的东西不一样，至少妙锦并不稀罕这一切。

……妙锦不是被打冷宫的，名义上正在为皇后祈福。所以宫宦官们对她还是很客气，见面还会说说话。

朱高煦在云南开矿、与土司作战、送“天作之合”、生了儿子等事，妙锦陆续都听说了。

妙锦明白他的处境，现在忤逆皇帝的意愿，于事无补，只有死路一条。她能隐隐感受到高煦所作所为，正是在无奈地讨好着皇帝。

这完全不出妙锦的意料，在她心里，高煦就是个忍得住不做无用之事的……不轻举妄动，至少还有一丝希冀；否则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在许多百无聊赖的子里，妙锦把每一次的相遇，都反复回忆了很多遍，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每一件事都让她坚信：高煦心里肯定也在惦记着自己！

后来回忆得习惯了，这件事，反而成了她生活里少有的、很有意思的事。

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来，妙锦冻得打了个寒颤，她望着天空心道：云南应该是不下雪的，现在会下雨么？

妙锦觉得身子快僵了，正要转身进屋。这时便见一个提着东西，向这边走过来了。

那有点眼熟，妙锦便驻足又看了过去。等那走得近了，她才看清，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宦官，手里拧着一只食盒。

片刻后，妙锦的嘴唇张开，杏眼也瞪了起来，一副惊诧的表。她好不容易才没发出声音来。

小宦官沿着石阶走到台基上，看了妙锦一眼，弯腰道：“大姐姐还认得我呢？”

“里面说罢。”妙锦忙带他走进道观。她掩上房门，马上就上下打量起小宦官。

小宦官道：“大姐姐这屋里没别吗？”

妙锦摇了一下，依然没有恢复平静，她脱道，“孩儿长得真快，才五六年没见，你就长这么高了……”

小宦官叹了一气，露出了与他年龄不太相称的态，说道：“我离开北平快七年了。”

妙锦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在宫里？那年不是有个咱们的，说好了要去灵泉寺接你？”

小宦官道：“来了的，他是个和尚。我拿着大姐姐给我的衣裳和盘缠，跟着他走了。那时我记不太清楚走了多少路，后来就到了京师。”

妙锦点小声道：“是这样的。彼时你爹章炎已经殉国，照原来的安排，便是由一个姓马的同僚、到灵泉寺负责接你走，再带回京师抚养。当年还是建文初年，你到了京师应该就平安无事了……”

她的颦眉疑惑道，“你爹毕竟是为尽忠朝廷而死，救你就是为了给章家六个后，你怎么做个宦官？”

小宦官低下，“大姐姐说得没错，我在京师义父家长到了九岁多，蓄发还俗，还进了私塾读书识字。可在建文四年初，义父全家忽然不见了，房子也卖给了别！我被从家里赶出来，身无分文，连件衣裳都没带。

我记得那时是正月初，刚过了年。当年也是下着今年这样的大雪，我在街边又冷又饿，都要冻死了。这时爹打那条街过，见了我，看了一阵就问我，‘想不想穿暖和吃大住大房子’，我当然就赶紧点，跟着爹生怕他反悔。

后来爹又告诉我，世上没有平白吃喝的事，想吃饱穿暖，要先净身除去罪根，只要痛几天，一辈子都不愁吃喝。我那时就同意了……于是做了阉，起初疼得我死去活来，那里|着根鹅毛，一连好几天连水都没得喝，半个月才能下床。可后悔也是来不及……”

妙锦听到这里，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世上真是树倒猢狲散，那些为之付出命的大|业，真的值得么？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先父，最后居然以永乐帝的忠臣收场……她一阵脸红，想感概、却不知能感叹甚么。

妙锦唯有望着门缝外面，静静无声的雪花发了好一阵呆。那一个时代谢幕之后，无论新上了多少喧嚣浮华，背后也总是有无尽的凄凉。

“大姐姐。”小宦官的声音把妙锦惊醒了。

小宦官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盘素菜、一晚大米饭，说道：“我求了爹，要了这差事，便是想见大姐姐一面。听说大姐姐成天吃素，可吃素容易馋，我悄悄在饭下面藏了一个蛋……道士不是和尚，能吃荤罢？”

妙锦看着面前的饭，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从某种角度看章炎之死，他的死保护了妙锦，所以妙锦现在面对章炎的儿子、才更加百感集。

她的声音有点异样了，“我没照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