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此地辖境，宝瓶洲一洲之内，你当年境界依旧，你此行是为泥瓶巷曹氏子弟曹峻担任护道，只要曹峻修补齐全了那座心湖剑池，你这一脉的宋氏子弟，必然在这场大势中崛起，享受间荣华最少百年，此后你家子孙的境遇，福祸无门惟自召。”

那位老者只是魂形状，却仍有青烟凝为长剑悬挂腰间，剑气已无，但是剑意盎然，显而易见老者生前必然是一位剑士，听到杨老的承诺后，老者面露喜色，再次作揖道：“谢君恩典！”

杨老随后一挥袖，顿时有一张张金色符箓遍布青烟老全身，是保证物老者行走天地间的护身符，后者魂大定，气势涨，剑意之盛，若非杨老吐出的那一大烟雾遮蔽，恐怕就要气冲斗牛，惊动龙泉郡所有练气士。

杨老说道：“去吧，曹峻如今已经去往大骊京城，你可以直截了当跟他道明此事。宋庆，你若是胆敢坏了规矩，莫说是你宋庆当场魂飞魄散，我保证将你这一脉宋氏斩除根，要你香火断绝，以后千年万年再无你宋氏这一脉的半点痕迹。”

老者抱拳肃穆道：“绝不敢冒犯君！”

杨老冷笑道：“多说无益，我自会看着你的行事。”

老者领命一闪而逝。

杨老在那位小庙物消失后，抬起，望向浩然天下的厚重天幕，久久无言，最后无奈道：“顶三尺有明，在做天在看。若真是如此，又何至于此？”

————

剑水山庄外的小镇一座酒楼二楼，在靠窗位置，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吃着火锅，桌上摆满了菜碟，春笋，黄喉，羊羔，鹅肠，鸭血……

当然还有两壶好酒，以及一碟自己配置的鲜辣酱料，红灿灿的，能让不吃辣的皮发麻。陈平安其实原本没这么吃辣，但是熬不住宋老前辈在旁劝说，说酒楼不下七八种的各色自制辣酱，少了一种都是憾事，陈平安这才硬着皮全往碟子里加了一勺子。

由于宋雨烧从不在山庄和小镇以真实身份露面，所以那位胖嘟嘟的酒楼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梳水国剑圣，甚至不知道剑术山庄的老庄主，只知道姓宋的老哥，是个懂行会吃的行家，不会辜负他的火锅和好酒，所以一见到老带着朋友登门，就很开心，亲自带他们上了二楼，挑了个这么个好座位，从到尾上菜端酒都不用店里伙计，全部是掌柜自己亲自动手。

陈平安吃得满大汗，满脸通红，可是敌不过美食当前啊，再说了，这次是自己结账，不尽量多吃一点，陈平安心里不得劲儿。

宋雨烧看着放开肚子吃的少年，吃到扛不住辣的时候，还会傻乎乎去喝一酒，辣上加辣，真是欲仙欲死，可筷子就是不愿放下，死死盯着火锅里马上可以下筷的食物，宋雨烧跟着心大好，比起以往来此独坐独饮，老下筷子其实要快了很多。

宋雨烧提起一杯酒，不再以“老夫”自称，突然说道：“陈平安，其实按照老规矩，我不该出现在水榭里的。武夫境，就跟山上练气士闭关一样，最忌讳痛恨外旁观。所以我自罚一杯。”

老一饮而尽杯中酒。

陈平安赶紧提起酒杯，使劲咽下嘴中食物，也陪着喝了一杯，而且又倒了一杯，回敬老，“如果不是老前辈，我今天肯定连四境的门槛一步都跨不过去。我应该敬老前辈一杯酒。”

老也跟着喝了一杯酒。

宋雨烧望向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场景，偶尔会有眼停留片刻，其中有在与他对视之后，会脸色微变，迅速低。

宋雨烧微微一笑，收回视线，“我当时之所以去水榭，是有件事必须当面告诉你，不管你今天能否境，在今夜都要离开山庄，不可以参加明天的武林盟主大典。”

陈平安依旧倒酒不停，只是下筷夹菜的速度放慢了一些，轻声问道：“有想要对山庄不利？”

宋雨烧没有藏藏掖掖，坦然笑道：“来极大，声势极大，但是与你陈平安无关便是了。”

老举杯喝了酒，“这可不是瞧不起你和你的朋友，而是剑水山庄的一些家务事，不方便江湖朋友手，但是不管如何，身为主，却对客下逐客令，不厚道，所以我还是需要自罚一杯。你陈平安随意。”

陈平安还真就随意了，只是举杯小咪了一酒。

老对此不以为意，继续夹起一筷子鲜鹅肠，在火锅里涮了一小会儿，就放辣酱碟子，轻轻一搅和，在鲜辣酱料中翻了个滚儿，然后提筷放嘴中。

陈平安欲言又止。

宋雨烧笑道：“咱们只管吃，不谈事了。世间唯有美美景美食，三物最不可辜负。”

陈平安便埋吃东西，偶尔喝酒。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再好吃的火锅，也有下最后一筷子的时候。

酒足饭饱，陈平安放下筷子，一壶酒也已经喝完，这是陈平安回一气喝完足足一斤半酒水，别说是脸，耳根子和脖子都红透了，醉醺醺说道：“横刀山庄那对父，好像没有找我的麻烦。”

宋雨烧轻声笑道：“青山绿水，来方长。江湖恩怨亦是如此，好在你不是梳水国氏，很快就会离开，以后未必还会再来，否则有的是麻烦缠身。”

宋雨烧记起一事，“那次水榭风波，你好像攒了一肚子火气，我有些怪，如果我宋雨烧只是一个寻常江湖，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照理说，在不知道你根脚的前提下，横刀山庄的庄主王毅然，一位享誉已久的江湖宗师，能够对你一个少年以礼相待，非但没有仗势凌，愿意为儿道歉，你为何还是好像有些……不服气？”

陈平安打了一个饱嗝，摘下腰间的养剑葫，但是没有喝酒，思量片刻，正色道：“我不是对王毅然有看法，但是我觉得这里，是有不对的地方的。”

宋雨烧好道：“此话何解？”

陈平安下意识又喝了一酒，借着晕乎乎的酒劲，缓缓道：“我曾经听过一位老先生讲述顺序一说，我没读过书，识字不多，所以理解得很浅，但是没事的时候，就愿意把这些学问拿出来，多想一想，觉得对错有先后，当然也分大小，不能拿一个后边的对，去掩盖前边的错，哪怕后边的对很大，前边的错很小，还是得先把前边的小错，掰碎了说开了，道理完完全全说透了，后边的对，才能真正站稳脚跟，这就像……一个不能跳着走路。”

“但是我瞎琢磨出来的这点东西，可能没甚道理，因为我这趟南下游历，翻过很多书，书上都不讲这些，所以我自己一直不敢确定对错。但如果按照我的道理，套用在水榭那边的事，就是你王毅然其实不用跟我道歉，只需要让你儿站出来，跟我说一声对不起，三个字就行了，否则到最后，你王毅然堂堂江湖大宗师，为别道歉，难道我就一定要接受了？哪怕我退一步讲，愿意接受，那你儿就算是没有错了吗？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你王毅然做得再对，你儿的言行，错，就是错。今天是如此，明天是如此，以后十年换作其他，那个叫王珊瑚的挎刀子，她可能还是错的。”

陈平安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挠，“宋老前辈，这些是我随便讲的，胡言语，让你笑话了。”

宋雨烧先是愕然，然后茫然，最后满脸恍惚，只觉得自己认定的那座江湖，翻天覆地。

最后宋雨烧回想这一生，尤其是儿子宋高风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老原本已经不愿再去想起，更不愿去究其中的恩怨仇，但是直到今天，直到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