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陈平安无可奈何，就凭老妪这些还算心的实诚言语，便花了二十颗雪花钱买了一只套盒，里五幅图，分别命名为“长檠”、“宝盖”、“灵芝”“春官”和“斩勘”，五位分别持莲灯，撑宝盖，怀捧一枚白玉灵芝如意，百花缭绕、鸟雀飞旋，最后一位最迥异于寻常，竟是披甲持斤斧，电光熠熠，十分英武。

陈平安再次返回最早那座铺子，询问廊填本的存货以及折扣事宜，少年有些为难，那个少蓦然而笑，瞥了眼青梅竹马的少年，她摇摇，大概是觉得这个外乡客过于市侩了些，继续忙碌自己的生意，面对在铺子里边鱼贯出的客，无论老幼，依旧没个笑脸。

最后少年比较好说话，也可能是脸皮薄，拗不过陈平安在那边看着他笑，便偷偷领着陈平安到了铺子后边屋子，卖了陈平安十套木盒，少收了陈平安十颗雪花钱。

陈平安结账后，离开店铺的时候，便多了一只包裹，斜挎在身后。

少以肩轻撞少年，调侃道：“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客稍稍磨你几句，就点答应了。”

少年无奈道：“我随太爷爷嘛，再说了，我就是来帮你打杂的，又不真是生意。”

少公私分明，叮嘱道：“我可不管，铺子这边十颗雪花钱的损失，我瞧在眼里的，回你自个儿去你太爷爷那边找补回来，求着他给我铺子多画些。”

少年笑着点，“放心，太爷爷最疼我，别求他不成事，我去求，太爷爷高兴还来不及。”

少突然说道：“那你有没有跟那客说一声，出门在外不露黄白，铺子多眼杂，他背着这么多廊填本，可不是一笔小钱，壁画城附近本来就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最喜欢欺负外乡，什么坑蒙拐骗的勾当都用的出来，你就没提醒两句？瞧那与你杀价那模样，若是你不答应，都快能在咱们铺子当伙计了，还有那外乡音，一看就不是手特别阔绰的，越是如此，就越该小心才是。”

少做生意，秉持着愿者上钩的脾气，唯独在少年这边，她倒是不吝言语，想必应该也是个脸皮冷、心肠热的。

少年愣了一下，一拍脑袋，愧疚道：“我给忘了！”

少瞪眼道：压低嗓音道：“那还不快去！你一个披麻宗嫡传弟子，都是快要下山游历的了，怎的行事如此不老道。”

少年哦了一声，“那铺子这边生意咋办？”

少气笑道：“我打小就在这边，这么多年，你才下山帮忙几次，难不成没你在了，我这铺子就开不下去？”

少年飞奔出铺子，找到了那个戴斗笠的外乡游侠儿，小声说了些注意事项。

陈平安微笑道：“好的，多谢提醒。”

少年摆摆手，就要转身跑回铺子。

陈平安问道：“能不能冒昧问一句？”

少年立即停步，点道：“但说无妨，能说的，我肯定不藏掖。”

陈平安问道：“这八幅壁画，机缘那么大，这骸骨滩披麻宗为何不圈禁起来？即便自家弟子抓不住福缘，可肥水不流外田，难道不是常理吗？”

少年笑道：“披麻宗可没这么小气，与其窃据宝地、独霸机缘，还不如与那些有缘结一份善缘。披麻宗祖师堂有一句祖训，‘我辈大道修行，切忌担夫争道。’”

陈平安将这句言语细细咀嚼一番后，感慨道：“披麻宗气魄甚大！”

少年直乐呵，别看少年个儿不高，相貌平平，其实却是披麻宗祖师堂的内门弟子，修行有成，故而华内敛，虽然年龄极小，辈分却很不低，只是与壁画城店铺的少自幼熟识，一有机会就下山来搭把手，到了披麻宗山，喊他小师叔的白发老修士，不在少数。

再与少年道了声谢，陈平安就往处走去，既然买过了那些图，作为将来在北俱芦洲开门做生意的老本，算是不虚此行，就不再继续逛壁画城，一路上其实看了些大小店铺兜售的鬼修器物，物件好坏且不说，贵是真的贵，估计真正的好物件和尖儿货，得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慢慢寻找那些躲在街巷处的老字号，才有机会找着，不然渡船黄掌柜就不会提这一嘴，只是陈平安不打算碰运气，再者壁画城最拔尖的灵傀儡，买了当扈从，陈平安最不需要，所以赶往距离披麻宗山六百里外的摇曳河祠庙。

出了壁画城，看了眼山云雾缭绕，遮掩高处风景的披麻宗，陈平安没来由想起了桐叶洲的太平山。

山脚熙熙攘攘，满为患，这座嫡传三十六、外门一百零八的仙家府邸，对于一座宗字府而言，修士实在是少了点，山上多半是冷冷清清。

其实如今自己的落魄山也差不多。

还是太少了。

但是将来一多，陈平安也担心，担心会有第二个顾璨出现，哪怕是半个顾璨，陈平安也该大。

道家曾有一个俗子忧天的典故，陈平安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越看越觉得回味无穷。

陈平安摘下养剑葫，喝了酒，颠了颠包裹，收起思绪，继续远游。

依旧徒步前往。

至于呼吸快慢与脚步浅，刻意保持在世间寻常五境武夫的气象。

河祠庙很好找，只要走到摇曳河畔，然后一路往北就行，鬼蜮谷位于那座祠庙的东北方，勉强能算顺路。

摇曳河河面极宽，一望无垠，水河缓，有观湖之感。

摇曳河上没有一座桥，据说是这位河不喜他在自己上行走，所有多渡和舟船，陈平安在一座小渡歇脚，喝了碗当地的沉茶，一般来说，煮茶之水，河水是下下品，但是这里的沉茶，随意汲水河中，茶水竟是极为爽甘冽，多半是摇曳河水运浓郁的关系。水运鼎盛，又无形中惠泽两岸，木丰茂，大丛大丛的芦苇，初冬时分，依旧绿意葱茏，故而多飞禽水鸟栖息。

这一路行来，偶尔能够看到游历修士，身边跟随着铁甲铮铮作响的灵扈从，脚步却极为轻灵，几乎不溅尘土，如同宝瓶洲藩属小国的江湖高手，身上披挂的铠甲极为良，篆刻有道家符箓，金线银线错，莹光流淌，显然不是凡品，魁梧灵几乎全部覆有面甲，些许露出来的肌肤，呈现青黑之色。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北俱芦洲的修士，无论境界高低，相较于宝瓶洲修士在大渡行走的那种谨小慎微，多有克制，此地修士，色旁若无，十分豪放。

如果裴钱到了这边，估计会觉得如鱼得水。

陈平安又要了两碗沉茶，倒不是陈平安渴到了需要牛饮的地步，而是茶摊的规矩就是三碗茶水卖一颗雪花钱，喝不到三碗，也是一颗雪花钱起步。

陈平安没那么着急赶路，就慢慢喝茶，然后十几张桌子坐了大半，都是在此歇脚，再往前百余里，会有一处古迹，那边的摇曳河畔，有一尊倒地的远古铁牛，来历不明，品秩极高，接近于法宝，既未被摇曳河沉河中镇压水运，也没有被骸骨滩大修士收囊中，曾经有位地仙试图窃走此物，但是下场不太好，河明明对此视而不见，也未以通拦阻，摇曳河的河水却虐汹涌，铺天盖地，竟是直接将一位金丹地仙给卷河水，活活溺死，在那之后，这尊重达数十万斤的铁牛就再无胆敢觊觎。

陈平安刚喝完第二碗茶水，不远处就有一桌客跟茶摊伙计起了争执，是为了茶摊凭啥四碗茶水就要收两颗雪花钱的事。

掌柜是个惫懒汉子，瞧着自家伙计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