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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对他们推广这类挑起民愤、鼓励救亡图存的新戏很不看好，当面指责江续等根本是胡来，他的原话是：是什么就什么事，那些农民渔民好端端地不去种鱼不去捕，瞎掺和这些什么？扰民心！

当然这是顾声不在的时候，他私下跟江续说的，他在江南的联络员伪装成瓦匠，在几前找上门来，除了了解过浔州的员分布之外，江承就格外给他指派了个任务，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跟着江续。

其本质也就是跟着顾声，他的每一出戏江承躺在诊所都听转述过。

然后江承就听到了更为绝望的消息，原来顾声最近在常县唱戏，江续只要有空，那是回回都去捧场，下午或夜里散了戏，两还到茶馆小酌，另外再聊聊配曲配戏的事宜，据称两十分投机，时而慷慨时而忧愤，笑语声一时不绝。

江续和顾声连来的确走得很近。

他跟顾声这几接触下来，渐渐打心眼里觉得江承这自己浑了点，瞄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

顾声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真聊起来，竟然林林总总各式各样话茬全都接得住，言谈措辞举手投足浑然不似一个风尘场出来的伶，谈间往往有见，也分明不见那十里洋场寻常的油滑造作，清丽得跟他本的形象如出一辙。他们先就那首词作的格律讨论，只寥寥数语江续就直觉得此绝非等闲。

而最得心的，是顾声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这一点让江续大吃一惊，转而对这个旧伶刮目相待起来。

江续生在江家，即便自己不甚热心，风月场的事还是免不了沾染的，他从前也是跟着一拨心腹朋友上戏院剧场听戏捧角儿的，顾声那时不算最有名，江续欣赏归欣赏，大多停留在他演的戏目上，对他本的印象，大抵来自周围票友的风评。

好一些的“颇谦逊”“做清爽净”，差一些的就什么都有了，“假清高”“不识抬举”怕是出勤率最高的，江续对他最初的观感，也就是戏确实不错，生得好子冷僻，招妒。

也没想着一个唱戏的能有什么格外出意表的地方。

譬如江续以前接触过的一些名家，大多对新式话剧有很强的抵触心理，即便接纳了，也有些出于各种原因的勉强。顾声未必没有，却认认真真地给江续一行分析这两类剧的优势弊端，也不见格外维护京戏，话说得珠圆玉润，十分耳。

又譬如由戏文以及时事，江续说他写的这个折子，就是借古讽今力图唤醒时之作，顾声肯定他的想法，但照旧对他们一些片面偏面，言语像刀子一样划虚浮的表面，在处点到即止。

简直勾到了极致。

从顾声的角度说，他也是同样难得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友，从前在鸿新班不可能有跟他聊这个，江承抓着他就是发泄|欲和力，捧戏的票友戏迷至多谈谈戏，正如那一次江承问他去了哪里时所断言的一样，顾声的确没有朋友，他从那冷冽而艰辛的前半生走来，从来没有理解他的选择，没有尊重他的理想和愿望，一身污蔑与旧伤，就像利刃出了鞘，一生不回。

而那种孤寂和悲怆在江续身上找到了强烈的共鸣，一个同样反叛了他的出身的男，心甘愿一心一意地为他的事业与毕生的追求奔走，颠沛流离。这种强烈的、浓烈得足以贯穿心魂的、属于同类的归属感迅速拉近了两的距离，顾声甚至跟江续谈了很多平时无论如何不可能说出的心声。

他是真拿江续当朋友，士为知己者死的那种。

江续也没辜负他的善意，连把那本《青玉案》剩下两折写了出来，两对那个故事和其中试图向听众传达的内容都取得了高度一致的共识，顾声大概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他甚至提议在晚戏结束后请江续喝一杯，再讨论一下具体的编排问题。

江续对那个作品也很得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就表示可以在散戏后去接他，在戏台子附近的茶馆喝杯茶谈天。

江承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愤怒与妒意连番上涌，缀着根蒂固的醋火，最后定格在懊恼和悲伤上。

前后算来，顾声来常县搭班也快一个月了。

满了三十天，他去戏班子解约拿钱，江承还想跟去，被杨宪一把按了在楼下简陋的手术室里：“行了吧！这有你什么事啊！给我上麻醉！把钢板拆了就走吧！”

他这手术医药护理住宿都没算他俩钱的，当作对当年顾声给他们杂志社慷慨捐赠的回报。江承想想也是，就来去拿个份银的功夫，正好让杨宪替他把缝针拆了，也就应声，老老实实地躺下来。

谁知道顾声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功夫，音信全无。

江承郁郁不乐地在屋子里抽闷烟，心里莫名其妙地七上八下，让他无端地预感不妙。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那个被他指派去跟顾声的竟还没回来。

江承焦躁地掐了烟，在大堂里走了四五个来回，终于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刚要推门，门陡然被大力拉开，一个短打后生一步跨进来扶住门，抬就对江承急促地说道：“出事了少爷，——顾声被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看了老舍的《兔》，唉，感觉很沉重，熬了好半夜才睡着，唉……某种意义上，也算看到了自己吧。

第27章邀约

27

“妈的！”江承目眦欲裂，急喘了两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子一早警告过他唱那戏迟早要出事，就是不听！现在在哪里？浔州警署是谁掌权？！”

“不是，”陈荣摇了摇，“我一开始也这么怀疑，又不敢惊动其他，和一个手下摸了大半个浔州城，在警署和地方督府周围都旁敲侧击地问过了，都说没有。直到我跟到了东边，几个□□过来拉客，才知道那是沪上大亨冯征的车，几个小时前刚打东边过去！”

“冯征？”江承皱眉，斜眼看了眼他，“什么□□？有几分可信？”

“应该是真的，”陈荣顿了顿，平静地说，“我们……对她们上了点手段。”

“哦，”江承点点，心思显然不在他的补充上，“现在能确定顾声在冯征手里？”

“基本肯定，”陈荣说，“当时他们应该走了也没多久，但我没有手，只能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