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这点，刘承宗认为挑选桑作为新的老爷，也许并不是个好选择。

他们应该找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离死不远的，桑身上这件有多脏就有多厚的老羊皮袄子，都足够让他在野外睡觉不会被冻死了。

刘承宗笑道：“你以前的主对你不坏。”

陈师佛瞪着眼问道：“大帅，这句我要跟他说吗？”

刘承宗点点，抬手道：“让他把抬起来。”

桑小心翼翼的艰难抬，他说：“老爷和多吉少爷都对我很好。”

“你低太久了，脖子需要锻炼，抬起、直起背、不再下跪，你要告诉所有。”

等陈师佛说完他的话，刘承宗才说：“他们对你很好，那你还想回去么？”

桑没有回答，想了一会，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警惕，小幅度摇：“我不想回去。”

陈师佛对桑这个回答很满意，松了气道：“大帅，他说他不想回去。”

刘承宗却摇道：“你再问他，为何不想回去。”

听不懂的言语有时候也有好处，能让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细微的表与神态上。

桑的神态，表明了这句不想，并不因为在这好、在这是老爷，回去是隶。

果然，不知道桑说了句什么，陈师佛急得都快跳起来了，嘟囔了几句，气得牙根儿痒痒，才对刘承宗说：“大帅，他说他不想回去，是因为我们让他带兵回去，会害他的老爷和少爷。”

刘承宗并不像陈师佛那样生气，只是在心里叹了气。

他的心态很复杂，忠诚自来宝贵，即使面前的是个隶，不忘旧主也是难得的品格。

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个隶是怎么长的，看上去比陈师佛还要聪明。

“你的心很细。”

刘承宗让陈师佛把营门外的隶兵都唤回营地，与二营找地方坐了。

他看着满营衣衫褴褛的士兵，转对坐在树桩上，怎么坐怎么别扭的桑说：“唐朝时有个叫李宜得，出身也是婢，从主那里逃跑了。”

“后来跟随玄宗皇帝政变，官拜武卫将军，过去的主在路上遇见他，躲到别处，被他请进府邸，亲自为旧主端菜倒酒。”

“他留旧主在家中住了几，上朝对皇帝说，自己蒙受国恩得到的官职和俸禄都太高了，他的旧主身份卑贱没有官职，请皇帝把他一半的官职俸禄赐予其旧主，希望玄宗皇帝能满足他愚蠢的要求。”

“你应该能听懂这个故事。”

等陈师佛翻译完，桑想了一会，面露茫然之色看着刘承宗。

“在你们这，隶为主作战，就算再勇猛，也只能披个狼皮虎皮，回去还是隶，官职都是贵族的。”

刘承宗指指自己：“但在我这没有贵族，一个为君主施展才能勇猛作战，可以得到只有贵族才能做的官职……这是新鲜事，对吧？”

“隶制度不足以挖掘的全部才能，我要一件比唐朝玄宗皇帝政变还大的事，所以要让学习锻炼，调动所有的所有智慧与力量，贵族占有了太多东西，十五年一代，他们必须完蛋。”

“没能挡住我，你的主也一样，你的旧主，与其他贵族不同之处在于，你。”

刘承宗指了桑一下：“不习惯坐着？你会习惯的，如果你不为我全心全意效力，他们可能不会死，也可能会死，刀枪无眼，谁说得准呢？”

他的话，经过陈师佛的翻译，有些话桑听得懂，有些话桑听不懂。

但关于唐玄宗时李宜得的故事，桑听懂了。

他说：“我全心全意为你效力，将来做贵族才能做的官职，可以把官职和俸禄，分一半给多吉少爷？”

“哈哈！”

刘承宗摇摇：“我可不是唐玄宗，不会允许这种愚蠢的要求，但你说想让他们活，我就能让他们活下去，有几十亩地，雇两个，不用死掉或睡在梯子下面。”

在桑思考的时候，刘承宗皱眉看向这座简陋的营地。

营地里不光有男，还有，甚至还有抱着没断娃娃的。

有些立了箭靶在练习箭，但更多只是毫无意义地席地而坐，敞怀照顾小娃、男们寻个角落随地便溺。

他转对陈师佛道：“下午，你去摆言那要几个懂西番言语的牧兵帮忙，让营中在旁边扎个小营，我给你派几个军官，你编一套军法，在营内宣读。”

“编军法？我不会啊大帅。”

“让你写，第一条，扎营于营外四角五十步挖掘厕坑四个，离营就地掩埋，不然会得病的。”

刘承宗摇了摇，还是欠考虑了，单单隶不能成军，所有都没受过军事教育，营地里套得还不如山贼强盗的寨子。

以后征召的隶兵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对桑问道：“你想好了么，是打算把这些隶带回去给你的贵族老爷看看，然后被我一起灭掉，还是踏踏实实为我效力，将来能救你老爷的命……坐着别跪！”

桑才刚离开树桩，又重重墩了回去，刘承宗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坐着做出磕的动作，说：“我会给老爷的老爷效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