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向灰雾上摇摇欲坠的残宫殿，拍向损毁严重的青铜长桌，将所有事物卷汹涌降临的怒涛之中。

剧变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征兆，短暂的数秒时间甚至变得如世纪更迭般漫长。

克莱恩被迫呛了好几水，才意识到自己已从那如海啸般狂的灾难中逃过一劫，正躺在雾气浅淡的地面上，浑身散发出属于海水的咸腥气味。

判断出自身并未受到太大的实质伤害后，他手臂一撑，一下子站起身来，就要观察周围的况，却在抬的瞬间见到了某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景象。

克莱恩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失去灰白雾气遮掩、像从海水里捞出来似的自己，就连身上具现出来的燕尾礼服和长裤裤脚也在不停地向下滴着水。

问题是——映出他此刻身影的、如镜面般光滑明亮的那样事物。

那是一只正在凝视着他的眼睛。

巨大的、几乎撑满灰雾空间的恐怖眼睛。

一只……有着熟悉的、瑰丽色泽的青碧眼眸。

克莱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避开的它，也不知自己扭动脖颈、试图在这片区域寻找那只使魔小鸟的动作有多僵硬；但当他重新扳回身体，那只令心生惶恐的巨眼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正是一道与现实并无差别的纤细影。

她的身侧没有虚幻雾气的笼罩，她娇美动的五官容貌就那样显露于这片神秘的空间，她穿着单薄好似睡裙的色纱质长裙，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看着狼狈不堪、同样失去雾气掩盖的“愚者”先生。

……完了。全完了。

克莱恩的大脑里一闪而过自己灰暗无光的未来。

比之前还要长久、还要尴尬的一阵死寂过后，他看到少转动视线，打量起烂烂的宫殿废墟，娇欲滴的唇轻启：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背地里玩花样，难道都不打算给我个解释？”

……解释？你还想管我要解释？我还想问你是怎么上来的……我根本就没拉到你！

克莱恩木然地抬手抹了把脸，抹了把湿漉漉在往下滴水的发，抹得自己满手似乎能蒸出盐粒的海水，随后才慢了半拍地给出恢复原状的意念。

于是只一眨眼间，残垣断壁般的宫殿重归壮观雄伟、巍峨古老，不知被海啸被洪水卷去哪里的青铜长桌和高背椅也回到了耸立石柱撑起的穹顶之下。

长桌边的两道影也被变得浓厚的灰白雾气所笼罩，面目与廓都显得朦胧不清。

但克莱恩知道，这不过是象征的弥补手段，就和亡羊补牢的质类似，只能起到一点自我安慰的心理作用。

即便身在青铜长桌的桌尾附近，即便在被端坐于上首座位的“神秘”无声打量，丽丝也不见半点局促和慌张。

她大方地欣赏了几番宫殿内的建筑设计风格，又转而观察面前的长桌和高背椅，中的语气一如往常那般随而轻快：

“你应该不是请我来这里研究什么失落文明的吧？有什么事就快些说，我还有事要忙呢。”

正斟酌着如何开的克莱恩一愣，径直拿出金表看了一眼时间，虚幻雾气笼罩下的脸部表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现在接近凌晨一点，你有什么可忙的事？”

“和在贝克兰德认识的朋友聊天。”丽丝答得理所当然，随后补充，“我失联了许多天，当然要解释一下没能及时回复联络的问题。不过可能确实现在有些太晚了，我都没注意时间过得这么快……”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去和朋友聊天？”克莱恩愈发觉得心古怪，复而马上想到了灵体被拉这片灰雾空间时、外界身体的表现就像是失了魂似的吓惊悚，顿感有些不妥。

“不可以吗？”丽丝说罢，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慢吞吞地追加道，“要不然你等我一下吧，现在我一边视野在现实世界，一边在这里和你对话，虽然不是作不过来，但那对你、对我的那位朋友都太敷衍了。稍等我会，让我结束现在的话题，然后找个机会和她道别。”

……好家伙，你搁这同时开两个分身和两个网聊是吧？

克莱恩忍住吐槽的冲动，听她相当淡定地又表示道：

“正好，也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好要对我说的话。”

他无声地捂住脸，极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一小步退让令自己得到了宝贵的思考空隙，得以整理自己此时混的思路。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此时更是快速地冷静了下来，将线索和信息整理归纳，在心底列出一条条可能，一条条猜测，并把疑点与困惑总结成最关键的几个问题。

堪堪理清思路，立于古老斑驳长桌旁的那道影便转动了一下脑袋，仰首望向长桌前方。

“聊完了？”

由于已在她面前“原形毕露”，克莱恩脆不再刻意维护自己神秘莫测的强者形象，端坐在主位的高背椅上支起了手臂，竟意外地感觉心神平静。

“所以……”

属于丽丝的那道影毫无敬畏之心地绕开身旁的座椅，悠然漫步般走到了长桌最上首的尽，正对着“神秘”坐了下来，坐到了他常常会伸手轻轻叩击的古老长桌上，并顺势架起双腿。

“你的试探，你的计划，就是为了今晚？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

“愚者”克莱恩轻微吸气，令声线维持着平稳与镇定。

“我只想从你中得到答案——丽丝，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