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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之间，是老太史坟茔。老太史之下，是他的三位弟子。

两代四位史官，团聚九泉。

再隔稍远，有一座坟茔，此刻一位中年正为这座坟茔立灵牌，随行还有四位小辈，三位少年、一位少。

稍远处，有两男一，其中一位少年说道：“严格大，当初我为严肃大收尸，惨不忍睹，只剩一把绣剑，立一个衣冠冢，又不敢为他竖一块灵牌，内心有愧。”

那位虔诚拜谒坟茔的中年声音刚正，道：“多谢贤侄了。”

“当年我北上时，是大一路护送，”子修顿了一顿，感慨道，“从去年冬月到今年清明，我时常去探望严肃大，可惜不知晓他身份。”

严格与四位子嗣跪在严肃坟前，沉默良久。

子修注视那位刚正中年，眉宇之间与修过边幅的严肃分外相似。要是严肃早修缮边幅，他如何也该窥探出身份。

夏讼官，世袭严侯，烈山部落首领，严格。

子修再注视刚正中年身后四位小辈，想起囹圄那尊石獬豸，早前他造访，并未留意底座四方各自镌刻的字，倒是身陷囹圄那，无意中发现。

清正廉直。

恰好四个字。

清正廉直。

恰好四个。

烈山部落严家，比起夏王朝诸侯、世家，哪怕是夏汭武家，都更忠诚。

古老天子太鼎起兵对抗华胥君姜恒，烈山部落首领严崖追随。

中兴天子少鼎起兵对抗僭越者戎辛，严崖之子严厉追随，世袭严侯爵位，位列北执戈。迟暮之年北上讨伐狄，收地三百里。

严崖之严姬，为天子少鼎诞下一子一，其子为仲康，夏摄政君；其为嫦娣，北上出塞。

严崖之子严肃，身陷囹圄十七年，以身作则。

严崖之子严格，世袭严侯爵位，任夏讼官，刚正不阿，忤逆天子，放还归乡。

拜谒过严肃，两拨下山。严格领着四位小辈在前，子修与姜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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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书在后。

严格刻意放慢步伐，姜获麟意会，携鱼书加快步伐，追上前三位少年和一位少。

严格与子修并肩而行，又不说话，两似乎各自心事重重，并不看路，一往左看，一往右看，目光又不约而同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坟茔上。

那座坟茔形如土包，简陋又简陋。子修说道：“有位囹圄囚徒，自称黥盗，本来名陈季，善盗窃，带着夏汭败军和乡勇，埋葬了这满山坟茔。”

“他啊，我认得，”严格摇，苦笑道，“当年偷窃明堂《夏堪舆》的，便是他。”

前六位少年少，各自停下步伐，转回身。

严格目光凛然，注视那座简陋土坟，或者说是土坟上那枚竹片，两面刻字，正面是“东”，背面则是“伍长花郎”。

那位荒唐天子左牵黄，右擎苍，行獠猎之乐时，可曾想到猎场变坟场。

子修问道：“严格大认得这位叫花郎的伍长？”

严格摇，目光凛然，略作遗憾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子修问道。

严格答道：“这漫山坟茔多数是野坟，没有灵牌。难得这座野坟有来历，要是我认得这位叫花郎的伍长，至少将这枚压命牌送给他家，好让他魂归故里。”

“不可惜，”子修绕土坟一周，停在正前，行了个夏礼，伸手摘下灵牌，道，“我认得，南山里，我该喊他声兄长。”

严格面露欣慰，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花家。”

那六位少年少凝视子修，子修只好解释：“我还在襁褓时，随子兰南下。子兰驾牛车五乘，满载竹书；牵羊四只，供我哺。

后来由老太史当掮客，子兰从一位老猎户手里置下兰山，又将我寄养在南山里一户贫苦家。

那位老猎户，曾是镇北军军中伙夫，随江侯越冰脊山。

那位南山里贫苦家，姓花。花家老父出征，花家老母拉扯两一儿，又新添了一儿，为我哺。

可怜花家老父一去不回，无缘见到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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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子嗣。

我在花家长到断时，子兰接我回兰山，我不愿意。长到七八岁时，严格大来接我北上。”

严格接过那枚军牌，反复摩挲，道：“我接子修时，花家长子追随一路，想从军伍，可惜我没询问他姓名。”

严格颔首哀悼片刻，将灵牌还给子修，与一群少年少说道：“夏军中武卒，自伍起，便脱离户籍，军籍。

这枚军牌，便代表武卒身份，悬挂腰间。

正面刻字为所属军队，有东、西、南、北、中五个字，分别为镇北军、镇南军、征东军、征西军、戍卫军，即二征二镇一戍卫。

二征二镇由四位执戈率领守四方，戍卫军则负责戍卫王城。

背面刻字为军中职位和姓名，至于更详细记载，则在军籍上。

军中武卒笑称军牌为压命牌，要是哪天不走运死了，军牌送回夏邑，查明军籍，与抚恤金一道还家。

因此，抚恤金又叫压命钱，谁家也不盼着这一笔横财。”

一群少年少都或多或少知晓些军牌来历，等听到“压命牌”和“压命钱”这两个词汇，神一滞。

压命。

是军中武卒的命，也是家中亲的命。

严格问道：“子修，老猎户那儿子还在不在？”

子修点，答道：“养子，名宰予我，老猎户过世后也成了山中猎户，后来短暂当过屠夫，再后来了学宫，既是庖厨，也是车夫。前不久以为我死了，和虞拼命，打翻八十虞武卒，留在东郭大家中养伤。”

严格欣慰点，道：“我去拜访一下。”

子修慷慨悲歌：“赳赳征夫眼茫茫，哀哀老母牵二郎，可怜南山新嫁，送夫送父送儿郎。

左牵黄，右擎苍，征东征西征四方。南宿露，北餐霜，镇南镇北镇边疆。

只见军牌不见君，军牌压命五十钱。可怜南山一百户，百无一户见儿郎。

父死国，儿死国，但愿家应无恙。母送子，子送父，最苦南山新嫁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