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当高明不还是在老韩恩主下面？”赵老大继续闷闷出。

“好了。”周乙忽然起身。“我来定个结果……谁若不服，当场来说。”

其他尚在犹疑，张行忽的起身，做出了听令姿态，也引的其他几位老大纷纷起身。

“机会难得，蒙左家几位大爷和淮上那位赏饭吃，也蒙张兄弟辛苦来报，咱们委实不好耽搁……该出手还得出手，否则如何发财？”周乙严肃捻须来讲。“张兄弟待会私下去找杜阵，我们几个则一起发帖子跟鱼山的说清楚，一明一暗，他们明就发兵过来！逾期不候！出兵的计划就按照张兄弟说的那个两全法子来做！至于谁还有疑虑，我都懂，一边走一边打探就是……至于那位的名号，小赵也不要急，到了稽山，我自与你们几个老大当面说！总之，千言万语，只求大家伙跟着我今年一起发个大财，明年不再受穷！”

众听到最后，明显还是各自有些反应和思虑。

但当此之时，张行却率先扯着喉咙来喊：“跟着周老大，今年一起发大财！”

其他无奈，终归是齐心协力，跟着喊了起来：“跟着周老大，今年一起发大财！”

喊完这一句，张行忽然又主动鼓掌，拍得掌心都红了，得其余几侧目之余一起跟着鼓掌，弄得周老大一时怪不好意思的，连连说张兄弟公门里的做派不可取，却又挺胸凸肚，豪气一时。

到此为止，张行终于是过了堂，并使出了自己猝然决断出的金锥计，而且大获成功……只能说，他来时的判断并无错误，成一团、各怀鬼胎的芒砀山这里，简直要比陈凌那里容易对付十倍不止。

但事还没完，他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要补，也是此行唯一一个硬窟窿……而且，他还真就是以这个事端为名，堂而皇之的与诸位老大告辞，转身先去。

回到仙，喊范厨子过来摆上一点热酒，又在石板上架上火来慢慢烤，吃了三条子烤、五六杯冰酒后，杜阵的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终于随秦宝一起出现在了张行的面前。

见到此来，张行立即来看对面蹭吃的范厨子：“三当家，辛苦你去把把风，杜老大是我至亲兄弟一般的，要说些被偷听了便要灭的言语。”

范厨子怔了一怔，也只能搓了搓手，端起一碗，一边嚼着一边往外走去，一直走了七八十步，眼见着秦二又在中间三十四步的位置立定，方才坐下来啃。

另一边，目送周围走得净，杜阵从容坐下，感慨摇：

“拼命三郎，拼命三郎……张三郎，你和秦二郎真是好大的胆子！”

“杜老大才是真正的好胆子，当敢去，今敢来！”张行伸手做邀。“且喝两杯热酒，省的待会耽误说事。”

“也好。”杜阵接过酒来，自斟自饮，吃了五六杯酒，嚼了七八根，这才放下手来，安静来看对方。

“明不说暗话。”张行想了一想，直接开。“涣水上粮食事关重大，万万劫不得，我奉命要引芒砀山的过涣水，自投官军罗网，想让杜老大助我一臂之力。”

“那我也不说暗话。”杜阵坐在石板前平静以对。“张三郎今便是说出一万个大道理来，我也不能答应。”

“不答应便是要生死相对了？”

“官匪之间，生死相对，才是根本的道理。”杜阵依然面色不变。“反倒是咱们这般坦诚相见的少一些。”

“杜老大。”张行想了一想，正色来讲。“咱们难得的际遇，有这么一番倾盖之，就不要各自说这些废话了，你将你的利害说出来，我将我的知晓对出来，成与不成再来计较……如何？”

“若不是看当一番际遇，意气相投，我也不来了。”杜阵伸手以对。“张三郎先讲。”

“第一条，便是这粮食来历。”张行言辞清楚。“江东赋税比东境还要高一半……这次的粮食不是转运不及补上的，而是委实不足不得不拖到今的，更是我们这个巡组千辛万苦计较，尽量没动百姓从大户家搜罗齐的……一旦被劫，江东怕是还要补税，到时候很可能便是饿殍满地了。”

杜阵面色发黑，沉默了好一阵才开：“这自是朝廷盘剥过重。”

“我知道。”张行平静点。

“你知道？”杜阵冷笑一声。

“我知道！”张行再度认真点。

杜阵终于沉默。

“其二，山上几个真正的大匪首，都是有根基的，楼老大是什么鲸鱼帮左氏的；周老大跟龙冈上的鹰扬中郎将陈凌是故；韩老大脆是陈凌的属下……陈凌视江淮豪强和芒砀山匪徒为自家私产，鲸鱼帮也想着借匪势自重……你以为黑的，可能是白的，你以为白的，可能是黑的……聚义堂上，几乎全都是周边几十年、几百年的地方豪强和准备卷了财货就走的所谓豪杰，就你们几个东境来的是真正的流匪。”张行继续来讲。

“我知道。”到杜阵平静说这句话了。

而这一次，张行却没有像对方那样追问，反而拿起筷子在石板上敲了起来，一时叮当作响：“你既知道他们都是假的、坏的，为何还要跟着他们做事？”

“因为穷，因为饿，因为落魄。”杜阵扭了扭脖子，认真盯住了对方，缓缓而言。“因为我的兄弟们也跟我一样穷、一样饿、一样落魄……张三郎曾与我说自己落魄过，但一定不曾像我这般落魄过……我少年时家道中落，穷的在野地里天为被、地为席，饿的去偷好友家的羊，偷了一只又一只，他只做不见，最后被他婶子发现，去告了官，得我们一起逃到外地，到了外地，我再去偷别家的羊，就理直气壮许多，因为我不能让为了我而逃出家来的兄弟跟我一样饿……张三郎，我问你，今我的所有兄弟都穷困到要从东境溜门子过来乞活了，现有官粮在前，你便是有十分道理，我又如何能不去偷来给我兄弟来吃？再说了，便是退一万步来讲，不偷官粮，难道还要我们去偷穷家的羊吗？”

张行沉默了许久，以至于秦宝数次回来看。

而渐渐的，杜阵也有些不耐起来。

但终于，心中之前便有一个大胆计划，今聚义堂后更加笃定的张行还是下定决心缓缓来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谁是你兄弟？”

杜阵怔了一下，然后很快醒悟，并低以对：“当然是我自家那二三百兄弟……不过张三郎，你虽是官，我也认你做半个兄弟。”

“这是我的幸事。”张行心中大定。“但现在，你只是想给自家兄弟找活路对不对，并不顾的其他？因为你已经穷困到并不计较其他的地步了，是不是？这芒砀山上的上万，并不是你的义气所在，是不是？”

“是……都是。”杜阵长叹了气，然后艰难来讲。“但是张三郎，无论如何，我须对我兄弟讲规矩，讲义气，他们等着我给他们活路呢，而你不给他们活路。”

“那要是我给你个大大的活路，还让你带几万个兄弟，你还能对他们讲规矩，讲义气吗？”张行忽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杜阵微微皱眉。

“如果，我能想法子，抬举你替换了左家，做涣水的生意，你愿意接吗？”张行双目炯炯，淡淡说了一句石天惊的话语。

“如何……”杜阵本想质疑，但旋即想到了对方身份和后台，却又沉默，片刻后脆点。“我觉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