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挂回去，握刀回到原处，没有坐下，盯着旁边的桌子，又一次发呆。

沈老七端水进屋，看到主手中握刀，吓了一跳，“老爷，你……你可别做傻事。”

赵瑛转身看着家中老，“老七，你在我家待了很久吧？”

沈老七的身子晃得更明显，盆里的水微微漾，“五十……多年了。”

“你看着我长大，我把你当亲叔。”

“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沈老七可没当自己是“亲叔”。

“那你告诉我，文哥儿到底为什么会丢魂儿？”

“我真不知道啊。”沈老七实在坚持不住了，将水盆放在一边的架子上，“那天白天什么都好好的，文哥儿又蹦又跳……”

赵瑛看向手中的刀，沈老七也看过去，心里一颤，身子也跟着一颤，他太了解自家老爷了，了解到会生出惧意，“老爷……听说什么了？”

“我在问你。”赵瑛突然失控，手起刀落，刀刃陷在桌子里，刀身轻晃，发出嗡嗡的鸣声。

没能将桌子一刀劈开，赵瑛更怒，死死握住刀柄，恶狠狠地盯着老，多的酗酒与缺少睡眠，让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更像是走投无路打算拼死一搏的饿狼。

沈老七扑通跪下，“老爷，你别生气，那天确实一切正常，小主跟老去市上关家点心铺买了一块桂花糕，路上吃完了，老爷不信可以去问点心铺。”

赵瑛握刀的手臂还在用力，桌子咯咯直响，“你一直陪在文哥儿身边？”

沈老七犹豫了一下才点，赵瑛低喝一声，举起左拳，往桌上重重砸了一下，桌角沿着刀身跌落在地。

沈老七面无色，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叫“老爷”。

赵瑛却冷静下来，将刀扔在桌上，坐下，“老七，我知道你对赵家忠心，不会害，你说实话，我不会为难你。”

沈老七瑟瑟发抖，“我、我就跟熟打声招呼，小主自己跑开……”

“然后呢？”赵瑛追问。

“我一发现文哥儿不在身边，立刻追上去，看到……看到有在逗他，好像给了一块东西……”

“那什么模样？给的又是何物？”

“我、我……老爷，我真没看清楚，我一边跑一边叫‘文哥儿’，那转身走了，我没太在意，也没多问，带着小主回家。小主当时没有异常，回家之后还玩了半天，晚上才……应该跟那没有关系。”

赵瑛又起刀，越发坚定心中的念，平静地说：“去请孙总旗。”

四

总旗孙龙是巡捕厅的一名军官，与赵瑛是结义兄弟，年轻时曾一起胡作非为，一直厚，有请必至。

赵瑛丧子之后，孙龙只来过一次，倒不是无，而是相信自己的兄弟能自己从悲痛中挣脱出来。

孙龙右手拎着一瓶酒，左手托着一包酱，进门之后冲赵瑛扬下，“来点儿？”

赵瑛也不客气，点应允，伸手将桌上倒扣的两只茶杯翻过来。

两隔桌对饮，半晌无语。

最后孙龙开，“大哥和嫂子都年轻，还能再生，实在不行，收房外室，嫂子明大义……”

“找你来不为这个。”赵瑛放下杯子。

“嗯。”孙龙不再多说。

“你在巡捕厅听到的事多，最近城里是不是还有孩子丢魂儿？”

孙龙一怔，“这个……巡捕厅缉访盗贼，家若是不报官，我们也不清楚。大哥嘛问这个？文哥儿有何不对吗？”

“听说吴老儿胡同有一户家的孩子也丢过魂儿，被灵济宫道士救活过来，我想，这中间没准有事。”

孙龙又是一怔，低寻思一会，抬道：“我去打听一下吧，明晚我要带兵值，后天傍晚给你回话。”

赵瑛点点，他了解这位兄弟，不必再做更多嘱咐。

孙龙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起身道：“大哥，听我一句，你还年轻，有些事命中注定，别强求。”

孙龙走了，赵瑛独自坐了许久，直到屋子里完全黑下来，他走出房间，望着正房里的一点微弱灯光，想象出妻子念经祈祷的模样。

赵瑛不到二十岁成亲，直到三十岁才有一子，如今三十五岁，确实不算太老，可他不觉得自己命中还会再有儿子，也不想为之努力，他只是怀念文哥儿，一直怀念到骨里，压得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我还年轻。”赵瑛喃喃道，心中涌起的不是生儿育的希望，而是一无名之火，“究竟怎样才算心诚？”

孙龙再度登门的时候，赵瑛备下一桌酒菜，两关上房门，吃喝许久、谈论许久，期间只有沈老七进去过几趟，只见两的脸越来越红，齿渐渐有些不伶俐，别无异样。

夜以后孙龙告辞，在院门含含糊糊地说：“大哥还年轻，买个不过几十两银子的事儿，只要嫂子同意，我明天……”

赵瑛笑着将孙龙推出去，站在院子里，看着沈老七关门上闩，随后回厢房休息，身形摇晃，脚步却显轻快。沈老七看在眼里，稍松气，觉得主应该是想开了。

五

赵瑛收拾妥当，去见妻子许氏。

少年夫妻，中年丧子，两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又都无话可说。

许氏手持念珠，身穿素衣，正小声地诵经，自从灵济宫道士没能找回儿子的魂魄，她改信菩萨，每里除了吃饭、睡觉，一多半时间用来念经拜佛，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燃香气味。

看到丈夫进来，许氏停止念经，抬眼望来，目光中有探望，也有责备。

赵瑛站立片刻，说：“收拾一下，回娘家住几天，我要出门。”

许氏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夫君，这又何苦呢？”

自己的心事还是瞒不过妻子，赵瑛心里生出一刹那的悔意，马上变得坚定，“文哥儿聪明乖巧，我不相信他上辈子做过错事，就算做过，也不该用这辈子的命来还。我也不相信咱们夫妻当初求时心有不诚，所以只能有一个解释。”

“终是命中注定。”

赵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一切命中注定，我倒要看看……”赵瑛不愿多说，“回娘家吧。”

赵瑛离去，许氏独自哭了一会，叫来丫环，一块翻箱倒柜，将家中的金银细软都找出来，堆在桌上，然后让丫环去请沈老七。

沈老七刚刚看到男主古怪地走出家门，进屋又看到满桌子的金银首饰，不由他不意外。

“七叔，我列个单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施舍出去。”

“这可是……这可是……”

“对，这是全部家底。都舍出去，周围的寺庙、几户穷家，都有份，你和迎儿也有，今天就要舍完。”许氏顿了一下，“这是给你们家老爷祈福，希望菩萨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六

与许多世袭军户一样，百户赵瑛并不带兵，平时也不营训练，更没上过战场，每年向上司纳例银，换得一身轻松，从此按时来卫所点卯，白领国家俸禄，年轻时也曾心存不安，想要杀敌报国，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想法也就淡了。

点卯之后，赵瑛去找卫所里相熟的军官，追讨几笔欠债，还了一些银子，顺便打几句哈哈。

离开卫所，赵瑛走街串巷，兜了一个大圈子，拜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