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粮食都是个什么价儿了，就是他敞开了卖，俺们能买得起几斗？”

“那你看的也是今儿的价儿，你怎知道明儿缺粮又是个什么价儿？还不是早买早落便宜！”那回道。

又有应和，道：“这一冬存粮吃得差不离儿了，眼下苗儿才栽下去，起码得仨月才能见着新粮。这价儿啊，只会高不会低！”

“知府大不是说有辽东粮食么……”

“知府大还说先可着社仓来呢！粮食都去乡下建社仓了，哪管城里死活！”

“今儿粟米都两百文一斗了！他娘的还让不让活！不买了，不买了，俺往乡下买去，他们不是从社仓里领了粮？俺不信这个价儿没卖！当初荒年一两多银子一石米就顶了天儿了！”

“傻子才卖你！社仓的规矩可严着，领粮是救急，若是倒买倒卖的，抓住几倍的赔回来，还撵出社去！”

老吴叔听了一耳朵，也忍不住问小金哥：“真有这样严？”

小金哥苦笑道：“比这还严呢，村子就那么大地方，那么几个，都相熟的。若村里来了外，左邻右舍的如何不知道？从谁家拿了东西没瞧见？况且进城的还有城门税呢，扛一袋子粮进城，谁管你是买来的还是要去卖的……”

老吴叔叹了气，又骂道：“这狗的世道……”

里喊着粮米涨价，外又喊着明雷家就要来把粮米拉走，今不买明怕就买不着了，一时间，整条街都混起来。

抢购从白晌持续到暮。

第二，秦家、齐家等几个开着多处米铺的家都关了铺面，表示无粮可售，只魏家粮铺仍开着门，但价格涨了些，又限了量，没买到粮食的百姓不免怨声载道。

当街就有喊出了“新知府来时还说的好好的，怎的现在只顾着乡下，倒要得城里百姓们去死吗？！”

这话端是诛心！

且又喊出了许多城里的心声。

只是登州地方偏，靠海又有卫所在，多少是个震慑，便少有强梁匪，府城里更多是顺民，听得这样的话，便是有那闹事的心，也没闹事的胆儿，遂应者寥寥。

但粮铺里不明真相的小伙计们可是吓得够呛，纷纷嘀咕道：“这样下去，只怕要出子了。”

他们也是寻常百姓家出身，这样的粮价都是吃不上粮的，还是店里给了好处，威利诱，叫一个两个都闭了嘴。

饶是如此，还是有忧心忡忡去问掌柜的，自然只得到一句“做你的事儿吧，少管其他”的训斥。

掉过来，掌柜的却是瞧着门外，暗叹道，怎的还不呢？东家只怕不起来呢！

而这些粮米铺的东家们，都聚在魏员外宅中密室里，议着寻衅滋事的大计。

*

“钟知县来找俺家老爷子了。”秦三进得门来就是一张黑脸，大马金刀往那边一坐，拍着桌子嚷道，“老爷子都没叫俺回去，倒是老二那贼鼠脑的东西凑上前去了。”

圆润富态的赵员外和和气气的笑着，“钟知县都去求秦老太爷了，不正是他们顶不住了。”

钟知县乃是蓬莱县知县，大约是附郭的缘故，素来是没什么主意的软子，上司又换得勤了些，他越发是谁说啥都听的主儿，胆小怕事的厉害。

魏员外却是目光闪了闪，只是来了个小小知县，知府没在，同知可还没露面呢，是不想蹚这趟浑水，还是先让知县来试试水浅？

与云鹤楼韩家的老太爷退隐养老不同，秦家产业虽是唯一的嫡子秦三爷打理着，但实际上秦老太爷并没有全然放手，年底总账还是要老太爷过目的。

而秦二是秦三的庶兄，商户家不似书香门第庶子还能以科举出，商家庶子基本上都是沦为掌柜、管事角色，替嫡支打理产业。

若是有些能耐的，许能攒下些家底，分家出来单过后自己闯出一片天来。但更多的是一辈子当个管事依附嫡支过活。

庶出的秦大属于第二种，没什么本事，只任劳任怨的，为嫡支管事，死的又早了些。

秦二则是属于第一种，他有能耐，虽惯会伏低做小、肯结，看上去本分，可实际上一直没断出去单过的心。

秦三却是不想放秦二出去的，不是秦二起多大作用，而是秦二在铺子里呆的年长了，进货卖货门儿清，又结了不少脉，真放他出去他不挖自家墙角才怪。

秦三甚至想过，等老太爷过世后论及分家时，就直接让秦二去见秦大得了，一道下去伺候老太爷也方便。

秦二呢，未尝不知道兄弟的想法，只不过还在秦家门里，不得不向这嫡出的当家低罢了。

钟知县跳过秦三去找秦老太爷，又有秦二在场……魏员外心下冷笑，这是想拆他们台呢？只可惜秦家已是在他们船上了，找谁也没用。

“若是他们真顶不住了，这子大了……”一个刘姓员外擦着额角的虚汗，呐呐道。

赵员外收了一脸和气，烛火映衬下，色间带出几分狰狞，道：“大子小子也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仁义也扮完了，店里也没粮了，能拿咱们怎样？你怕个什么！”

刘员外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了，只去看魏员外。

魏员外咳嗽一声，道：“能有什么子？便是穷鬼饿急眼了，奔着府衙去，也不过求个开仓放粮罢了。放粮有多少粮？登州府如今有多少粮能用咱们不清楚？到来没了米粮安抚百姓，那一位还是得来找咱们。”

他等的也就是这场闹，若是被围了府衙，就算最终解决了，没形成民，那也是官员的大失职，将永远成为这小知府履历上的污点。

想来，他那高官表妹夫是很乐意看到这点的，没准儿会重赏他。

他初时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哪知道老天爷都帮他，送了个雷大傻子来。

听说雷大傻子去结了陆家，那就是要结小知府了，妙极，可不正好拿来扎筏子！

魏员外瞧了眼齐员外，问道：“齐五爷，登州卫戚爷、萧爷那边怎么说？”

“那位同英国公府有些系，似是还有旁的将门，戚爷这你们都知道的，是明着说了不会管。”齐五爷道，“倒是萧爷这边，本就和陆家有梁子，一直被马爷压着就够窝火了，这次又来了个德州外八路千户升的佥事，好大的派，隐隐又压在他上，早憋着一肚子气呢。”

同德州卫一般，登州卫也是按制应有四个指挥佥事编制，却实际上挂了七个的职，再算上新来的潘家玉，正好凑两桌麻将。

既是超员，自然就有的有实权，有的没实权。

陆家海贸这块当初走了有实权的指挥佥事马骋的路子。马骋能耐不小，却是个吃独食的子，指挥使的账也不很买。陆家是圆滑又不是冤大，孝敬卫所别的大只是寻常节礼罢了。

海贸的利润越来越大，如何不让眼红，这位萧爷名萧东同，论资历其实比马骋还老的，如何甘心让马骋一独吞，便想着敲掉陆家，再寻一家来做。

结果当然是没能成功夺下海贸这块蛋糕，反而成功惹恼了陆七老爷，两处撕了脸，陆七老爷也不是善茬，生得那家商户阖家搬离了蓬莱，往文登去了，之后陆家连寻常的节礼都不往萧东同这边送了。

萧东同如何不恨，那是咬着牙想弄垮了陆家的！

现在又来个陆家一系的潘家玉作佥事，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