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荀灌娘双颊飞红，垂首不语。裴该心道是我问错话了，你让家小姑娘可该怎么回答啊？于是急忙转换话题：“灌娘，卿可知道，我为何要娶卿为妻么？”

荀灌娘有些疑惑地斜瞥了裴该一眼，裴该笑着松开她的手，却同时揽住了新娘的肩膀——荀灌娘身子略略一震——随即说道：“我娶卿实为卿也，非为卿家。荀氏虽为颍川高门，然而与我裴氏一般，也凋零散落，膏粱落于泥淖，便不足贵。我若欲攀附名门，大可在江左时迎娶王氏，琅琊王氏如今何其的繁盛啊……”

其实他这话是吹牛了，固然他裴氏门高，琅琊王氏也有所不及，但还真不是能够轻易娶到王家小姐的——昔在建康时，裴氏即欲为他聘王氏，一方面裴该以“齐大非偶”为借婉拒了，另方面，王导也找种种借，生驳了裴氏的面子。

裴该初过江之时，王导确实颇有招揽之意，同时司马睿也暗示想召裴该幕——王、裴两家都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基本盘，如今王氏已经上了琅琊的贼船，若再能招得裴氏相从，琅琊便可彻底接收东海残部啦。问题是王导这表面上歉抑，骨子里却颇为倨傲，他在等着裴该自己上门来求官，而且原本裴在王上，若是不能抑压裴氏，收为小弟，就怕将来还会冒到自己上去啊——我和处仲能够压住裴该，其他那些兄弟就不好说了。

可惜裴该只是求点儿产业、钱粮，却绝不提要官之事——裴该也怕就此落王导的彀中，从此只能依附琅琊王氏，则自己的手脚必受束缚，终究他也并非甘居下之辈。所以王导就把裴该给晾起来了，才给了他一个东海王傅的虚职，王、裴就此分道，并且渐行渐远。

在这种前提下，王导怎么可能允许裴该娶自己家族的姑娘为妻，白借王家的光，却不是王家的从属呢？除非裴该愿意赘……

但是相关事宜，估计也就王导和裴该二“哑吃饺子——心里有数”，旁——甚至于包括王廙、王彬、庾亮等辈——都是瞧不清、摸不透的，遑论还没来得及渡过长江的荀氏了，所以才只随便裴该吹牛。

裴该对荀灌娘说，我若是想通过婚姻关系来攀附豪门、拉拢世家，早就在江左娶了王氏啦，何必等到今天仍是孤身一？我纯粹是瞧上了你这个，而不是瞧上了你们颍川荀家哪。

此言倒大出荀灌娘意料之外。她不管再怎么飞扬跳脱，格不似儿，却如男子，终究受大环境的影响，仍然会觉得就天然该是男的附属品——先是父族，后是夫族——什么男婚前便恋慕而生之事，从来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她始终认为裴该是想要拉拢颍川荀氏，从而得到驰骋中原的助力，才会向父亲荀崧提亲的。

魏晋世家豪门的产生，很大程度上也受到地理因素的影响。河南为天下之中，洛阳是魏、晋之都，距离首都比较近的区域，自然繁盛、通便利，学术水平也容易提高，世族便于滋生。河南之南是颍川，有荀氏；以北渡过黄河则是河东，有裴氏；西有弘农杨氏；东有荥阳郑氏……就连冀州的博陵、清河崔氏因为路途略远一些，都要等而下之，遑论僻处东海之滨的琅琊王氏呢？

因此在荀灌娘想来，就算荀氏再怎么凋零、散落，也比几乎全须全尾的王氏要烜赫啊，夫君你弃王而聘于荀，乃事理之常，怎么竟说不是为了家族，而单是为了我呢？

时不时受老爹教训，荀灌娘本也隐约觉得，自己这种格未必就能顺利嫁得出去——尤其是长得还不够漂亮——若能出嫁，必然得依靠家族名望的加权。所以新婚之夜，夫君你就跟我这么说……这就是所谓的“调”吧？不是真心话吧？

终究是十几年养成的，新婚之夜的天然娇怯也没法彻底抑压下去，荀灌娘当即便将疑惑、讥诮和略显警惕的目光投向裴该。裴该笑一笑，松开了揽着新娘肩膀的手，表有些促狭地说道：“我卿，乃是因为卿似男儿。”

荀灌娘闻听此言，不禁略略打个冷战，起了半身的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