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气多，进气少的韦青蝠，被隔着一座钟罩按住，几乎无法动弹。

刚刚的那一幕，看呆了道宗的两位弟子，石七和师弟怔怔站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黑衫前辈竟然如此强悍。

宁奕伸出一只手，示意两位道宗年轻不要靠近。

石七心领会，拉着师弟向后退了几步。

……

……

袖袍里的静音符箓徐徐燃烧。

六尺之内。

至少整座钟罩的两边，声音都不会传出。

青衫鬼修被压在旗杆上，无法动弹，他苍白，看着那个对自己微笑的中年儒士。

他脑海里想到了一开始对方说的那句话。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韦青蝠的胸膛已经被压瘪了，脏器碎，顺延袖袍滴落指尖的鲜血，有一部分就来自于被砸坏的五脏肺腑，这种痛苦实在太过难熬……如果他能够知道这个结局，也许他会选择自己动手了结。

宁奕的声音传来。

“我问，你答。”

这个声音，让韦青蝠瞬间冷静下来。

并不是中年男应该有的声音，而是来自于一个相当年轻的男子。

事已至此，宁奕并没有掩盖自己原本的声音了。

青衫鬼修惨笑一声，目光在宁奕掩盖极好的面皮边沿掠过，他感知敏锐，隔着如此之近，还是看出了一丝端倪，老蝙蝠嘶哑笑道：“我就要死了……答了有什么好处？”

接着他瞳孔收缩。

那个伪装成“中年儒士”的年轻，袖袍里不易察觉地滑出一抹光芒，被他敏锐捕捉到。

那是……数量庞大的……道宗五雷符。

鬼修最惧怕的，就是五雷符。

“你是道宗？”韦青蝠额青筋鼓起。

宁奕摇了摇，道：“不是。”

“刚刚的五雷符箓，相信你也看到了，你答了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但你若是不答，我总有办法让你开回答。”宁奕笑眯眯道：“炼魂宗有一门极其恶毒的术法，叫做‘搜魂’，我若是动用，你不仅会生不如死，还会变成一个白痴。”

青衫鬼修略微犹豫。

“不相信？”

宁奕微微一笑，念穿刺而去。

这半年来宁奕每观想，魂之术登上了极高的境界，这一击念并没有动用术法，但绝不是寻常八境修士能够扛得住的。

下一刹那，钟罩溅出一大鲜血，韦青蝠眼珠泛白，被念重重捶了一击……他脑海里一片猩红，吐出一大块血，连忙抬起来，披散，声音极惨道：“你要问什么，我说，我全都说……”

他是真的信了。

不得不信。

“东境现在状况如何？”宁奕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被抵在钟罩上的枯瘦男怔了怔，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

韦青蝠处在第八境，在东境也算有有脸的鬼修，他艰难开，坦诚道：“东境很……但前辈您也知道的……东境一直很。”

宁奕皱眉道：“琉璃山现在的主是谁。”

“当然是……甘露先生……”说到琉璃山的主，韦青蝠小心翼翼用上了“敬词”，他艰涩道：“但琉璃山好像真的出了一些问题……最近三灾四劫大，出行频率很高……而且很久没有看到甘露先生了……现在整座东境，自立山的鬼修越来越多，东境莲华似乎也不想去管，琉璃山方圆五十里，一片乌烟瘴气，而且逐渐有蔓延开来的趋势。”

宁奕没有再说话。

韩约被压在琉璃山底，这件消息，竟然还没有传出来，东境寻常修士不知道，但各大圣山肯定知。

如果不是三灾四劫忠心耿耿，鬼修的琉璃山恐怕就毁于内了。

但东境倒是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此刻彻底了，坐拥东境莲华的李白鲸，没有了韩约的辅佐，如今忙着与各大圣山洽谈关系，重新拉拢阵营，西海老祖宗出手镇杀韩约，这个讯息足以让其他圣山不用再忌惮“甘露”这两个字带来的威慑。

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李白鲸哪里有功夫去管东境被鬼修荼毒的平民百姓，本来琉璃山方圆十里寸不生，鬼修在甘露手底下做事，也算是有所收敛，但如今况不同，五十里乌烟瘴气，再往下来看，等到李白鲸重新糅合阵营，鬼修的食风气已经蔓延了小半个东境。

……

……

韦青蝠没有说谎。

说完之后，他仔细打量着宁奕的。

他的袖袍里，一抹淡青色的光华缓慢亮起。

这老巨猾的蝙蝠鬼修，默默汇聚着自己仅存的心血，同时警惕注意着对方的面色。

“中年儒士”似乎陷了沉默之中，看这样子，像是在思。

“鬼修修行不易……”

片刻之后，竟然从那中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韦青蝠连忙笑道：“是啊是啊……”

宁奕木然道：“你杀了有近千了吧？有婴儿，有，还有老。”

前面一句是问话。

后面一句不是问话，是笃定的语气，其中还带着一丝憎恶。

整座白骨钟罩，由无数颗骷髅骨凝聚而成，一颗一颗，血模糊，但五官分明。

韦青蝠的笑容瞬间僵滞，满面愕然。

宁奕隔着一座钟罩，伸出一拳，狠狠砸出。

白骨钟罩寸寸化为齑。

那青衫蝙蝠鬼修，直接被打得俱灭。

宁奕上前一步，拔出在地面的“招魂幡”，眼里有一丝愧疚，轻声喃喃道：“你们，解脱了……”

招魂幡所炼生灵，并不算死，一缕意识在煞之中翻滚，永世不得安宁。

若真的有六道回，那他们也不得进回，只能困在幡中，无法生。

此时此刻，宁奕双手揉搓“招魂幡”大杆。

须臾之间，大杆化为齑。

偏僻老林，漫天怨气化散开来，浓郁如云。

宁奕抬起来，他修行道宗紫玄心经门，天都静修时候，也抄写过道宗经文，此刻轻轻念了起来。

气逐渐有散开的趋势。

两位道宗弟子，看到这一幕，心一恸，跟在宁奕后面，轻声颂念着道宗古卷，算是度亡灵。

婴儿啼哭声音渐小。

最终一片宁静，再无声息。